由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拍摄制作的23集电视连续剧《叶挺将军》即将在中央电视台播出，与广大观众见面了。回想起此剧的拍摄过程，一幕幕的情景又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重新塑造叶挺将军
2007年初，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他是《叶挺将军》剧组的，想和我见面，谈谈扮演叶挺的事。
恰好那天我的心情不错，就到理发馆理了个新头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不禁哑然失笑：这就是叶挺？太时尚了吧？当时我的着装也很随意，还是在法国拍戏买的旧式服装。就这样，我去见了王冀邢导演。
没有想到，当我出现在王冀邢导演和制片人唐希的面前时，他们的眼睛都为之一亮，异口同声地说我很像叶挺，还特别指出叶挺的头发也和我一样，使我万分诧异。他们拿出叶挺的照片，着实吓了我一跳：叶挺的头发竖立着，竟然和我刚理的头型完全一样！后来我才知道，叶挺不是一个不苟言笑、循规蹈矩的人。他兴趣广泛，喜爱新事物，衣着打扮时尚光鲜。出现了这种巧合使我感到非常意外。
我是从扮演军人起步开始我的演艺道路的。中国军人、外国军人都曾涉猎，包括国共两党的高级将领，像耿飚、李先念、杜聿明等等。但是这些年我却不愿意演军人了。原因是剧本对于他们的描写都相差无几，都是非常阳刚、非常威严、非常正义，这样在表演上就很难以突破。所以，我就陆续尝试着扮演一些反面的角色、或者是非正面的角色，也尝试扮演一些小人物、普通阶层的人物。比如《花非花》里的反一号欧阳严、《牵手》里的大款沈五一、《大法官》里的老板方正、《汉武大帝》里的匈奴大单于伊稚斜、《证书》里的普通农民王昭等等。而且感到欣慰的是，这些角色给广大观众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
所以，开始我对于扮演叶挺也并没有太上心。王导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介绍剧本的时候，我也是有一搭无一搭地，没有专心地听他说些什么，只是答应回家以后先看看本子再说。
没有想到我却被剧本所深深地吸引了。在一天里，我一口气看了十集，一把鼻涕一把泪，被深深地感染了！以往对于叶挺的认识，只是停留在北伐名将和他在狱中写下了著名的《囚歌》上面。而当我第二天看完剧本后，觉得自己对叶挺有了进一步的、全新的认识。叶挺这位名将有朝气，真诚直率，追求真理，嫉恶如仇。他的一生是有血有肉的，是悲壮的、矛盾的、某种程度上甚至是扭曲的。在相当长的时期里，他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存，就像是磨盘里的一粒沙子。他一生追求光明，热爱共产党。在风云变幻、错综复杂的年代里，他对马列主义的信仰始终如一、坚贞不渝。
掩卷之后我沉思良久，很不平静，一种崇高的责任感在心中升腾。我一定要把英雄的一生特别是他的丰富的内心揭示出来，还英雄以本来面貌！当我做出这个决定之后，便迫不及待地给导演打了电话。
叶挺在冥冥之中指引着我
我从2007年2月25日进入剧组，经历了春夏秋冬，辗转了十个外景地。十月中旬从俄罗斯回来，拍摄才告结束。平均每天15个小时、有时甚至22个小时的工作量，真是苦不堪言！在八个月的时间里，我始终处于精神高度集中和紧张的状态下，无时不刻地揣摩着、体验着人物外在的形貌和繁复多变的内心世界。
在皖南云岭、在重庆、在白公馆囚禁叶挺的地方，我真切地感到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审视着我，冥冥之中又在指引着我。这一切反映在拍戏的过程中，则感觉非常自然和流畅，完全没有刻意雕琢的痕迹。作为演员，我从非常陌生、逐渐熟悉到完全和角色融为一体，甚至感觉自己就是叶挺的化身。除了前期必要的背台词的工作以外，在导演要求开拍之后，做到了每一场戏的表演都是真情的流露。现在，我完全可以充满自信地说，我真实地塑造了叶挺，展示了叶挺一生的心路历程。
叶挺是一个有着浓重色彩的悲剧性的人物。他在军事指挥方面具有雄才大略和出色的造诣，但在为人处事方面却胸无城府、无私坦荡。在分析剧本时，我把叶挺的一生大致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叶挺是一个内心充满了阳光的大男孩。
叶挺有一句话：“对我好的人就是我的朋友，对我不好的人就是我的敌人。”充分体现出他是一个极为单纯、透明的人。
他在粤军中担任孙中山的警卫营长时，英气勃发、胸无旁骛，出色而又顺利地完成了保护了孙中山夫人宋庆龄的任务。北伐战争开始，他充分施展了出色的军事才能，以智慧和勇敢获得了北伐名将的殊荣，叱咤风云、威名远扬。南昌起义，身为前敌总指挥的叶挺打响了南昌起义的第一枪。后来毛泽东称叶挺为“中国工农红军的总司令”。
第二阶段,叶挺的内心是矛盾的、复杂的，甚至是扭曲的。
由于广州起义失败，他受到了党内不公正的处分，找到共产国际评理，却遭到王明的斥责。一气之下他流亡德国，过着非人的生活，从此走上了在政治上屡屡受挫之路，内心也积聚了越来越多的阴霾。但尽管如此，他的内心深处仍然像一座没有喷发的火焰山一样，沸腾着炽热的岩浆。当周恩来专程到德国找他时，看到一代名将竟然沦为在异国他乡街头卖豆腐的小贩。周恩来请他回国参加抗战，担任新四军军长。周恩来说：“只有你是国共两党都能承认的军长。”此时叶挺感到共产党仍然信赖自己，顿时把自己所遭受的巨大的屈辱完全置之脑后，毅然决然地回到抗日战争的最前线。
回国以后，他立即向毛泽东提出恢复党籍，毛泽东说：“我非常支持你，并且愿做你的入党介绍人。但是，新四军军长必须是国共两党都能够接受的人选，所以在这个时候…….”。当新四军组建完毕，因为他不是党员，却造成了一切新四军的大小军事会议都不能参加的局面。作为军长却不能参加军事会议，叶挺心中所忍受的煎熬绝对不是现在的人所能够体会到的！如果说流亡德国还只是个人的痛苦，那么他此时的心境更是难以言说，只能默默地承受和吞咽！在这种情况下，蒋介石多次用集团军司令和战区司令的高官厚禄来引诱他为国民党服务，但却都遭到了他的坚决拒绝。当他知道蒋介石命令顾祝同围剿新四军的命令后，心急如焚，立刻告诉项英，却遭到项英的不相信和不理解，使他又处于非常尴尬的境地。当新四军突围时，没有决策权的叶挺眼睁睁地看着项英的错误决策导致了新四军的全军覆没，却无力回天，为此痛心疾首。在国民党的部队包围新四军后，提出劝降的要求，饶漱石对他说，为了更多地保留新四军的人员、保留革命的火种，特请叶挺下山议和，使叶挺既震惊又气愤。他提出宁愿死在战场上也绝不投降，但又不得不怀着复杂的心情下了山。下山前，他对饶漱石说：“不要忘了下山议和是你让我去的，你必须要转告党”。表明了他的极为清醒的头脑和对敌斗争的坚定立场。
第三阶段，叶挺的内心完全释放了、坦然了。
叶挺下山与蒋介石谈判，却成为国民党的囚犯。之后，他被辗转了几个关押地点。但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比任何时候都平静、都明亮，可以说无所欲求，也可以说是心如止水。叶挺最看重的就是气节，并以此为做人的准则。他提出，一日不被释放则永不剔除须发，表现出一个革命者的大义凛然的气概。他在狱中写下了足以惊天地、泣鬼神的革命诗篇《囚歌》，抒发了一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的鸿鹄之志，表现出一个共产党人的铮铮铁骨和无私无畏的胸怀。
经过对叶挺短暂的一生中三个阶段的分析和梳理，我对于角色的理解日渐清晰和深入。在表演上，我注重人物内心情感的体验，把握心理脉络步步推进。大开大合、挥洒自如。既有指点江山的豪迈风范，也有细腻入微的脉脉温情。从而把这位中国革命历史上戎马倥偬、亦神亦人的将军完整地、丰满地、真实地呈现在观众的面前。
在云岭新四军军部拍戏，是在叶挺当新四军军长第一次与日寇战斗就打了一个漂亮的胜仗之后、军民欢庆胜利大联欢的宏大场面。当我走在人群当中，瞥见几位老人家在一旁不停地点头。这场戏拍过之后，剧组的领导告诉我，有几个老大爷要见我。这时来了五、六个农村的老大爷，他们簇拥着我，争先恐后地和我握手，一口一个“叶军长”地叫着，眼睛里闪着激动的泪花。他们连连地说道“简直太像了！眼神、个头、魁梧的身材，连劲头也像。”大爷们说他们从凌晨三点钟就开始动身赶路，一直到九点才到达拍摄现场。因为当年叶挺在他们家住过，所以得知在这里拍叶挺的电视剧，怎么也不会错过“重见叶挺”的机会。其中一个老大爷说，我们哥儿几个在这里瞄了你两个多小时了，真是感觉叶挺将军又复活了！我们也又回到当年了！望着眼前这几位七、八十岁的老人家，亲身感受到当年老区人民对于叶挺将军真挚、深厚的情感，我的眼睛也湿润了。
这场戏是千人的大场面。戏中，叶挺在军民面前慷慨陈词。他讲述了战争的经过，表现出他与敌人战斗到底的大无畏气概，鼓舞了全体民众。我把他的满腔的热血激情、他的气冲霄汉的王者霸气，通过长达一篇半纸的台词倾泻而出，在众机位的调度下，拍摄一次通过，不但感染了所有的在场观众，也深深地感染了我自己。我们的制片人唐希当场感动得热泪盈眶。事后，她跟我说，因为叶挺的人选是她定的，所以今天看到我在如此大的场面上完全能够驾驭自如，感到非常欣慰。她说从此以后，就是我的影迷了......。
还要特别值得提到的是叶挺的爱情和婚姻。叶挺和李秀文的结合是叶挺的幸运，是他的一生中最大的幸福，是他的悲剧色彩中的一抹亮色。自从结识了这个年轻漂亮而又温柔贤惠的女学生，叶挺就执着地爱慕着她、追求着她，与她相濡以沫地共同走完了人生的最后几十年。无论是在阳光明媚的顺境，还是在乌云压顶的逆境，叶挺的妻子李秀文都毫无保留地、倾其所有地深爱着他、忠贞不渝地陪伴着他。叶挺的一生只爱这一个女人，他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可以在他的妻子那里得到理解、慰藉和释放，他的妻子就是他的心灵随时可以停靠的港湾。正因为他在一生中遭遇了无数激流险滩，历尽人世间的苦难和沧桑，所以他的爱情亲情就特别显得弥足珍贵，尤为凄婉动人。我在拍戏的过程中，也被他们的生死之恋、这种人世间最美好的情感所深深地打动和感染了。
在戏中有这样一个情节：当陈诚给叶挺看蒋介石下达就地消灭新四军的手令时，叶挺经历了从惊愕、不相信、继而意识到事态严重的过程。他知道这样的局势绝不能再将家庭留在军部，因此决定安排妻子和孩子离开。这场戏的台词也长达一篇半，原来的设计是叶挺为了掩饰沉重的心情，能让妻子高高兴兴地离开，要用轻松的语气对妻子说出这个决定。当戏开始时，我很自然地对我的“妻子”讲述一些其它事情，当戏进行到一半时，我说出了“你为我生了六个孩子，我感谢你”时，不禁心如刀绞，眼泪夺眶而出完全不能自己！当时，扮演我妻子的演员汪裴虽然背对机位，不必有任何表演，但她也被感动得热泪涟涟、止不住地浑身颤抖。这时全场一片寂静，机器一直转动不停，这一条的拍摄就这样一气呵成地通过了。这场戏就是叶挺真情实感的自然流露和再现！叶挺对妻子的挚爱、他的既平凡而又崇高的爱情，在这里得到了最充分的表达和体现。而此时我的表演倾情而出，也达到了出神入化、酣畅淋漓的境界。
在整个拍摄过程中，仿佛出现了时空交错，我的心始终在受叶挺的支配和控制，其它任何主观的想法和设计都变得苍白！这种情景在很多场戏中都一再出现。
心灵的荡涤和人生的洗礼
我要特别感谢叶挺将军在冥冥之中给了我很多指引，让我在拍摄中能够正确地、真实地演绎他的高尚、坦荡、炽热的情怀，也使我经受了一次心灵的荡涤，得到了情感的升华。八个月的拍摄过程就是一次人生历练的过程、文化历史积累的过程，将使我终生受益无穷。
写到这里，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说，但却不能再说。这种极为复杂的、难以描摹的情感只能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坦白地说，扮演这个人物实在是太累了，但是，今天重新再加以叙述，则感到更累！这是我在接手剧本时绝没有想到的，也是我多年演艺生涯中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现在，戏拍完已经半年多了，但我还时时沉溺、恍惚于角色之中，久久地不能自拔……
谨以此文向叶挺将军及夫人、子女表示最深切的哀悼和最衷心的祝福！
二零零八年四月 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