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杜晋华
《小时代》引爆市场，而在此前，从《失恋33天》《泰囧》到 《北京遇上西雅图》《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拼卡司拼投资的大片时代似乎已成过去，一众小电影独领风骚。郭敬明[微博]说：“上一代电影人的拍摄方式和思维理念已经过时了，如果导演还用上一代的想法拍电影，就会出现问题。”看上去，郭敬明的《小时代》不只是“狼来了”，有人担心，如果电影真进入郭敬明时代会多么可怕。他带来的是电影的“小时代”？还是“新时代”？或者其他时代？
过时的大电影？革命的小电影？
一场叫做“小时代”的“革命”
正式上映前一周就获得上海电影节中国新片单元电影频道传媒大奖最佳新人导演和最佳影片奖；上映首日就赢得若干影院全部影厅百分百排满的支持——这不科学，不是吗？如上种种还只是“《小时代》现象”的小起点。
如果以票房论，它已经在刷新历史：6月27日零点首映票房750万，首日票房7100万，这意味着全面刷新2D国产片、2D引进片、3D国产片等多项中国影史纪录——成绩要比上映前预计的还要劲爆。幸好，票房之外还有口碑：截止到发稿前，该片豆瓣页面，有近3万人参与评价，得分5.0(满分10分)，其中38.6%为一星评价(总分为五星)；该片时光网页面，共有近2万人参与评分，得分3.5(满分10分)，其中49%为0~1分的评价。票房和口碑的两极分化，是所谓“现象级”的《小时代》的第二大槽点。
6月26日的黄金晚八点，距离正式上映还有4个小时，《小时代》在全国60城提前点映600场，记者也在其中感受了这部导演郭敬明口中“前所未有”的电影。近两小时的电影放映，观众的尖叫和口水从未间断：为片中《M.E》主编宫洺在浦东奢华的全透明玻璃房，为三千多一个的玻璃喝水口杯，为半裸的柯震东[微博]，为美少年周崇光的柔光特写，为从小看时尚杂志的顾里设计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毕业舞蹈，为上海的飞雪漫天，为hold住姐短裙飞扬露出的超人小内裤……气氛和谐到爆，就像是……粉丝见面会？或者秀场？或者演唱会？
另一拨观众则出离愤怒。影评人周黎明[微博]写道，“《富春山居图》创造的超级卖座纪录，不足一个月将被《小时代》超越，后者的炫富和堆砌达到一种病态的境界。”媒体人李星文则做出了“超级Low片”的定论： 以沉迷奢侈品为起点和终点，所有的人际冲突和心理波动都是经济落差制造的，情感表达被信用卡和价签打得溃不成军。
在院线的支持达到空前43.17%的排片率时，圈里人多少表现出拒绝和不屑，“衡量一部电影的好坏，票房高低应该是最该被弱化的一个标准。”
为什么这么火？
《小时代》片头高调并排出现“导演郭敬明”“编剧郭敬明”“原著郭敬明”时，观众席间发出了一阵嘘声，“至于吗？”旁边有人解释，“不如此，就不是我们小四。”另一句影评则有不一样的诠释，“看到三个‘郭敬明’就知道，这部电影注定是一场完美自我意淫的产物。”
2008年就被《纽约时报》评为“中国最成功作家”的郭敬明，在《小时代》上映之际自称“我是一个优秀的商人”。如果说导演、编剧、原著是郭敬明之于《小时代》被预测过10亿票房里的那些“0”，那么商人，则是这些“0”前面的那个“1”。曾经的论调是“一部伟大的电影，要让观众看不到导演的存在，却感受到导演的气息”，那么对于《小时代》，每个场景每个道具每个镜头每句台词，都会让观众眼前飘过三个大字：郭！敬！明！甚至有人吵着认定片中的美少年作家周崇光就是郭敬明。
2012年4月，在《小时代》项目组初建之时， 曾经打造了《流星花园》和《那些年，我们一起追的女孩》的偶像教母柴智屏[微博]作为《小时代》的制片人，已经筛选了若干导演都不满意，监制安晓芬想到了郭敬明，“还能有谁比他更懂这部作品？而且对一个拥有上千万粉丝的作家来说，自编自导会是现象级事件，他从作家转型导演有象征意义。”三人在北京碰头当晚，郭敬明就被说服担任导演。此时主要演员已定多半。如同所有媒体之前的报道，79天，新人导演拍完了上下两部《小时代》。
自此，他的“小时代”帝国历经5年正式建立，从全系列670万销量的二维世界走向银幕，作为教主，2400万读者都是他的子民，他们愿意为“小时代”帝国不可触摸企及的奢华尖叫。“我丝毫不怀疑，具有高度忠诚度和黏性以及强大消费能力的粉丝群体将成为《小时代》这部电影的最大引爆点。”上映前，以成功营销《将爱》《失恋33天》在圈里立言的张文伯分析《小时代》。更何况还有一票养眼的青春偶像从纸上走到银幕——人气偶像杨幂[微博]、宅男女神郭碧婷、转型御姐的小清新郭采洁[微博]、神来之笔hold住姐以及忠犬男友系柯震东、温暖系陈学冬、狂狷系凤小岳等——用郭敬明小说里的话来说，这伙人的诞生可以说明，“上帝是不公平的，把他们摆出来列队站好，所有人都会冲他们扔番茄！”
但《小时代》的整个宣发策略主要还是围绕郭敬明来进行的。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渠道媒体，所有的宣发材料同步通过导演的微博发布。而且郭敬明的团队对这部电影的宣发主动性很高，很多事都亲力亲为。《小时代》相关的微博很长时间都持续在微博热门排行榜前三的位置。安晓芬甚至设想，“如果这部影片成功，那么将会给业界提供一种新的思路，或许不久的将来我们就可以期待韩寒[微博]等一系列知名作家的电影作品。”当然，业内也有不同的意见，高军[微博]就认为，“尽管从营销角度来说，没有宣传过度的概念，但《小时代》吹得太过了。”
拍了这部“单看奢侈品道具就值回票价”的电影，郭敬明承认，“电影就是造梦机，有的是造梦，有的还原梦，尽管《小时代》不一定贴近真实生活，和真正有钱人的生活比起来，根本是九牛一毛。如果你想过这样的生活，就得拼搏。”“青春就该漂漂亮亮肆无忌惮，没有家庭没有事业没有责任的压力。”这话对任何人都是一剂致幻剂，不仅对于片方锁定的核心观众——90后的少女。
“如果要让文艺电影赚钱，你就得最大程度地满足用户的虚荣心，比如那些上豆瓣的，这些人怀抱一种优越感，而你要做的是向更多人强化这种优越感，让他们知道他们比那些看院线电影的人更高级……” 从这句让贾樟柯[微博]沉默的郭敬明言论可以看出他深知如何去满足亿万粉丝读者和观众，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在离电影上映还有10天，《小时代》 百度指数已经攀升至10万(《泰囧》的百度指数在上映当天是10万)。
它触动了谁的底线？
“我在写《小时代》小说的时候就选择了一种很极端的写法。我明知道那样写一定会惹怒很多人，一定会刺痛所有人的神经，但那就是我的目的，我就是要把人们物欲的那一面很不加掩饰地、很赤裸裸地摆在大家面前，让大家来讨论。如果不痛不痒你也不能真地触到某些人的神经。”比起小说里排列出现的各大奢侈品牌名称，银幕上的刺激更赤裸裸，据说座椅、吊灯、水杯种种，均是郭敬明把个人私藏拿出来做道具——事实上，观众和导演都没有人把它们仅仅当做是道具。
张小北不愿意对影片本身做更多评论。由他制作的《小时代》预告片已有3000多万点击量，其实早在预告片正式推出前，就被看中商机的院线私自在影院提前播出，后又被观众拍摄传到视频网站。这比预计4月28日发布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一个月。安晓芬安慰发现此情况时有点慌张的郭敬明，“放心吧，这就对了。”“看过预告片的观众70%是女性，而且大多数都是高中生”，基于此，张小北分析，小时代的目标受众是20岁以下女性。他也认定，《小时代》 不属于“现象级电影”，“‘现象级电影’不是说票房高，而是能够在文化上产生社会影响。《小时代》受众明确，不具备文化影响力。”
李星文虽然认为不该提及“导向”问题，但“这部电影的受众是一个完全低龄且以青少年为主的群体，对他们的价值观建构及正常情感表达都有害。至少我不会让我孩子去看《小时代》”。安晓芬却记得自己孩子在钓鱼岛事件时的态度，“所以我对90后的判断力不担心。”
李星文说，“同样是对物欲跪拜、仰视到哭的恶趣味，至少《富春山居图》的观众是有辨别和消化能力的成年人。”正式上映前一天，他就在关注关于《小时代》的微博评论，“第一天多是还没有看片就激动到飙泪的粉丝，正式上映后，大家的态度就很客观了。”
上个世纪30年代，好莱坞有一系列电影在“炫富”：一样没有营养的商业片，观众一样偏低龄幼稚，但好莱坞商业片的底线是，不能输出错误的价值观。周黎明推荐记者看1995年的好莱坞电影《独领风骚》(Clueless)，一开始几个女孩玩玩小情调，也有帅哥陪衬，但该片极为风趣，而且落脚点是真情实感，而不是开场的争奇斗富。“像《小时代》这样，友谊爱情事业都建立在金钱基础上的结尾，在好莱坞根本不会通过。”
《小时代》宣传期间，郭敬明曾说，“韩寒有了钱，不断换车，凭什么比我高级？”周黎明曾把同一个问题抛给韩寒，答案让他满意，“我的这些东西粉丝可以买得起，但他的那些东西，他的粉丝绝大多数都买不起。”
在上海电影节期间，周黎明等几个影评人就夹在众粉丝间提前看过《小时代》，直到正式上映，他才撰文批评，表示一口恶气忍了10天，不吐太不快。
“价值观已经碎了一地，还有必要再讨论它到底算一部电影还是MTV吗？”“可以原谅一个新人导演在技术上的任何大问题，但价值观的根本错误是不能被原谅的。”“最可恶的是它还在高调伪装自己多么高端大气上档次，连《富春山居图》都没敢这么做，只是就坡下驴破罐子破摔地宣传。”周黎明、李星文、钱德勒等人是仅有的几个旗帜鲜明批评《小时代》的影评人。
当然，都说这是一部根本不会被影评所左右的神话电影，也说烂片赢得票房本来就是烂片的唯一目的——逐利，但网上吐槽已铺天盖地：先不说杨幂念书式的嘚吧嘚旁白堪称神烦一姐和那些不说人话的台词——什么我们都是小小的星辰之类，你平常这么说话试试？且不说郭采洁小清新硬装御姐掐腔拿调念台词堪比舒淇[微博]装京腔、几位俊男靓女除谢依霖和凤小岳外统统没入戏感； 也不说整部片毫无叙事节奏不知起承转合为何物，留给观众的只有满屏大头大头和大头、硬照硬照和硬照、肉体肉体和肉体……用李星文的话说，新一代观众对看“秀”需求甚于有情怀的故事本身。
撇开票房，《小时代》还算得上一部好电影吗？张文伯不同意，“为什么要撇开市场呢？我认为郭敬明拍摄这部电影的出发点就是要生产一个‘工业产品’，因此评价它的好坏只有市场成功或失败这一个维度，如果一开始郭敬明希望拍摄的是一部好作品，那么我们当然可以进入艺术的维度来评判它。所以豆瓣的打分高低都与《小时代》是不是一部好电影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