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中的女人—沂蒙六姐妹》:如果,你知道
十二岁,我进了识字班。先生教我认了我的名字——“月芬”。先生说,月亮和芬芳,都是个美丽的名字。
十四岁,媒人来提亲,说邻村那个顶好的男子。父亲沉默了许久,便为我许下了这门亲。“南成”,我偷偷的写下你的名字。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默念,满溢的是对爱情的憧憬和向往。我知道,拥有这个名字的男人,将会是我一生的伴侣。
十五岁,这一年,我进了你的家门,成了你的新娘子。在成亲的前两个月,媒人说你偷偷参军上前线了!父亲铁青着脸说你不像话,我却在心里为你骄傲,我的男人真是条汉子!拜堂的时候,我盯着嫂子怀里抱着的大公鸡,偷偷的想你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别人都说我是全村最漂亮的新娘子,可南成你难道就不想见一见你最漂亮的新娘子吗?为何不等我进门便去参了军?我总是穿着那件火红色的嫁衣,站在山顶看着山下那些前进的士兵们,我总是认为有一天你一定会从这山脚路过!然后抬头就会看到穿着红色嫁衣的我。
秀儿说,南成是全村头一号的爷们!我羞红了脸,却还想问问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嫂子说,臭儿跟你长得很像。我发了疯似的跑回屋里,点燃煤油灯,细细的端详炕上熟睡的那个跟你相似的小男孩,可是,臭儿太小了,我怎么也想不出你到底长了一张怎样的脸。其实,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人,长着什么模样……
夜夜梦里,我总是看不清你的脸。我在你的身后拼命的跑,试图看清你的脸,可每次又都会被惊醒。南成,你也会梦到我吗?也会想知道我长着什么模样吗?
我给你绣了荷包,细细密密的缝着的全是我对你的想念。有一天,你带着它,走去哪里只要看一眼这荷包就会想起家里还有我在等着你。
你来信了,说一切安好。只是,仗打得越来越凶猛了,要送去前线的煎饼也越来越多了,而家里的粮食却没了。娘商量着让我回娘家要点干粮回来应急,我去了,不想却成了我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当嫂子几乎是哭着告诉我你回家的事时,我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往家里跑,我是多么的想见到你,我几乎快断了气,推开家门的那一刹那,我便没了力气。你还是走了,没有等到见我一面就走了!我用尽所有力气不让自己哭出来!而当我看到炕上的荷包被你拿走了,枕头上留下你睡过的痕迹时,我却再也忍不住眼泪了……我试图记下你留下的痕迹,我趴在枕头上努力闻你留下的味道,却发现你的痕迹越来越不清晰,我再次痛哭,为什么,你不等着见我一面呢?
我奔到大街上,努力去寻找,可我却不知道你的模样,茫茫人海中,我一次又一次告诉自己不要哭!我睁大眼睛,试图在人海中找到我为你绣的荷包,这样就能找到你了!可是那么多的士兵,哪一个才是我的南成呢?我觉得天旋地转,就这样,我丢了我的南成。
后来,我不哭了。真的,我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十五岁刚嫁进门的小姑娘了,我和嫂子参加了担架队,我还报名参了军!我要和你一样,做勇敢的人,为国家和自由而战斗!那天晚上,任务紧急,咱们村六姐妹带头跳下江水用肩膀搭起了一座火线桥,让战士们过河!河水很冰,我的牙都在打颤,可一想到还在前线战斗的你,我的身上就充满了力量!我仰起头看着每一个从我肩膀走过的战士,那一刻,我多么希望可以看到我为你做的那个荷包啊!
后来,终于不打仗了!我和嫂子回家了,一进院子却看到你的灵牌,那一刻我却没有哭,或许,我的心已经跟随着你一起死去了……
再后来,我还是等你,娘要我再嫁人,我不愿意。因为我爱你,虽然我不曾见过你,可从十四岁媒人进门提亲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你!
如今,我老了,老到牙齿都掉光了,在梦里,我却依旧看不清你的脸……
亲爱的南成,我很好,只是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