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往口袋里再装些爱 口袋音乐三周年纪念
如你所愿的那样,秋天又来了,新买的毛衣散发着气味,与干燥的皮肤相互适应。太阳照着,嘴巴发干,眼睛也灼痛,也许是忍住了太多的情话与眼泪吧,秋天总是让人多愁善感,却又很无力。
城市中脆弱的人儿,蹒跚着穿过街道,不再说话。只有辛苦了一年的农民在秋天结满粮食的田地里唱歌,金黄的玉米爬上了墙头,比太阳还要金黄。当收获的时候人们是应该唱歌庆祝的,必须要有一个仪式,来祭奠这之前所有隐忍和痛苦。惊喜就是这样被酝酿出来的,那些为了自己的小理想而付出了小痛苦的人,应该在收获的时候为自己唱一首动听的歌。
所以口袋三周年的纪念演出,也是一场收获的仪式。
三年前,也许更久以前,口袋还叫“口带”,打口带,卖打口带的初级摇滚爱好者,避免上班的自以为自由的小本经营的买卖。如今的口袋真的是一个“口袋”,是一种生活态度,一种生存方式,一家手工作坊,一个大家庭和一种爱。
我们生来就是孤独,只有被装在同一个口袋里,才会感到拥挤和温暖。
说演出本身吧,说说我们心中的仪式。
10点半的时候,从啤酒音乐节的摊位上匆匆赶来的口袋同志上台想说点什么,但说了两句就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只好挠挠头皮又下去。一位口袋论坛的读者也上来说了两句,但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好了,只好挠挠头皮也下去了,然后是布衣的吴宁越抱着吉他上来——演出开始了。
吴宁越的羞涩和腼腆是出了名的,他说了一句话:“民谣是唱给害羞的人听的。”——我想所有的人都会认同这句话。
然后是《自由的鸟》,以前都是看他们乐队的整体演出,看吴宁越自己一个人抱着吉他,架着口琴唱歌还是第一次。他似乎更羞涩,但也似乎更从容,他唱了一首80年代的所谓流氓歌曲,从他嘴里唱出来却是一骨子的可爱。他那种西北朴素的味道贴着你的脸传来了热气,让你不由得为之感动。每唱一首歌之前,吴宁越总是试图像朋友聊天那样说几句,但说不了几句就结巴了,“我在很多年以前的一个黄昏,和几个朋友对着快要落山的太阳一直无聊地唱着我们一起摇啊摇太阳,唱着唱着,就逐渐有了一个新的旋律,这就是灵感吧,我花了20分钟就把那首歌写了下来,特别满意,觉得太牛比了,单凭这首歌,就能成为一个大明星了,结果……十年过去了。”台下传出了善意的笑声,《秋天》那首歌开始响起它最熟悉的前奏,如果一首歌背后都有这样朴实而辛酸的故事,那么它能打动你是理所当然的,老吴,你当然是牛比的,牛比的已经不再需要成为一个大明星,因为我们早已看到了“你眼里的倔强。”
大乔小乔的演出以前只看过一次,一个瘦弱的男人领着一个更瘦弱的小女孩,奇怪的组合。他们的音乐似乎总是有一个固定的模式:从一点点的童趣发展成一点点的小伤感,然后是更大的悲伤、激动和无助,然后在平静下来,回到小女孩单薄纯净的童声里,平息了所有的想法,回到眼前。这就像一场桃乐丝的梦游,美妙——奇幻——惊险——安然无恙。他们也是害羞的——连报名字的时候,都互相给对方眼神让对方说。他们唱了《小乌龟》、《小草》和我上次听到的印象最深的一首《消失的光年》,民谣打动人的不仅仅是简单质朴的旋律,还有那偶尔一下深入人心的歌词:“寒夜落进秋天,风景依然进来,相爱沉默不语,凋落一片孤单。每个人是每个人的过客,每个人是每个人的思念……”
马木尔的演出一直是喜欢的,在他那越来越纯粹的异域风情里,你无须研究他的乐器和词语,你完全能都听得出哪些是欢乐,还有哪些是苦难。我的一位年长的朋友曾经在他们的音乐里不由自主地跳舞,如今他静静地坐在座位上,仿佛一只被喝干的啤酒瓶。
马木尔的音乐也让现场彻底安静下来,这时的观众已经来得差不多了,百十来个,安静地而分散地坐着,没有一句话——也就是说,今夜,有一百个害羞的人聚在了一起,装进了一个温暖的口袋里。
万晓利的演出,几乎是每场必看,喜欢他那种粗砺中的味道,而今天的演出,他更安静了。那些市井的,苦难的,纷杂的歌全部没有唱,《陀螺》、《鸟语》,《这一切没有想象得那么糟》……,是那种低沉内敛的抒情歌,要知道这几首是我最喜欢的他的歌。一次全部听完,都觉得有些奢侈了。
王鹃的声音依然纯净如水,有很多人为她的年龄感到惋惜,但她一直保持着少女般的心态和笑容。老周的智慧和幽默就不用说了,所有喜欢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看得清世间一切的盲人,他聪明而有宽厚的揶揄着这个世界:“黄金周,遍地是黄金,人手一碗粥。”老周唱了《不会说话的爱情》,还特意说明是唱给我的——他知道这是我最喜欢的歌了。他比往日唱得更快更轻松,其实这一天对我来说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在这歌声中我心中的一面旗帜悄悄升起然后落下,卷好并收藏。——我也完成了自己的仪式,感觉从未有过的干净和轻盈。
演出结束了,害羞的人互相道别,到下一个季节的田地里几乎耕作,口袋又要忙各种各样的事情了,口袋还不是聚宝盆,我们应该再往里面装一些爱。
第二天,北京下了第一场秋雨,足够多的雨,发芽。
文/郭小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