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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音乐二人组访华演出 边走边唱边游吟边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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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5日,德国超男高音(又名假声男高音)安德瑞斯·修尔首次访华,连同波黑鲁特琴演奏家埃汀·卡拉马佐夫,在国家大剧院合作首演,两天之后,又在上海再演一场。现场不算疯狂,却堪称完美:简简单单,一副纯净的嗓子,外加一把鲁特琴,有时是弹唱,有时琴声自白,间杂着两位音乐家聊家常那般介绍作品,把现场的观众带进了一个陌生的音乐时空。

安德瑞斯·修尔

世界顶级超男高音之一,在他那里,高音C甚至高音D不再成为遥不可及的演唱技术。他被英国《留声机》杂志誉为拥有“最难忘的好声音”,他曾两次赢得“回声”大奖,还赢得了爱迪生奖中世纪/文艺复兴类大奖,并被誉为“高男高音中的卡鲁索”……在无数的光环笼罩之下,修尔的演唱却是家常式和街头式的,和人们想像中的古典音乐完全不同。

卡拉马佐夫

波黑鲁特琴演奏家,曾经被媒体称为“当今世界最伟大的琴手”,不过真正让他进入大众视野的,是他与斯汀合作的专辑《迷城之歌》,那张专辑卖了100多万张,为斯汀带来跨界的美名,更为教斯汀弹琴的卡拉马

现场 拉家常的古典乐

修尔和卡拉马佐夫是在瑞士巴塞尔古乐学院的一场音乐会上认识的。那本是一场正襟危坐的演出,可卡拉马佐夫与伙伴们在装满水的玻璃杯上即兴演奏,还拿塑料桶当鼓敲,那时修尔就觉得这人真带劲,浑身都是音乐细胞。演出后修尔就提议一块儿合作。两人都爱民间音乐,也常喜欢即兴;就算是照着乐谱弹和唱,两人也都爱“铤而走险”,尝试新的路子。双方自然一拍即合。在一起玩的日子越久,两人就连在台上开小差也能默契地弥合上,就像3月5日晚上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台上,有首曲子两人开始了好一会儿了忽然卡壳,于是又从头再来。

这天晚上,两人合作的曲目全是欧洲文艺复兴与巴洛克时期的早期音乐。现场的早期音乐,真是一团奇怪的气象。场所虽在音乐厅,但间或随意率性的气氛已泄露了“早期音乐”在21世纪重新塑造起的身份:它与燕尾服、正襟危坐的“古典音乐”,似乎是两个世界。“早期”起源虽比“古典”早出三个世纪,但对于今人而言,其面目不及“古典”清晰,地位也不够“主流”。

在今天,早期音乐领域尚有如许细节待考究,因而每一位演绎者都自成风格。那么古乐玩家是不是很容易被当成陈腐学究呢?可修尔却说,在欧洲,早期音乐的演出很多都不在音乐厅堂里,人们不必刮胡子,套着自家织的毛衣就来了。艺术家呢,在台上爱说就说,就像修尔与卡拉马佐夫在北京这场一样。家常的感觉下,三四个世纪以前的烟火气就依稀地飘到了鼻前。

坐在记者跟前的时候,无论是卡拉马佐夫还是修尔,都在尽力将人们印象中远离尘世的早期音乐拉回来———卡拉马佐夫第一次看见的鲁特琴,和我们一样,是在文艺复兴的油画里:当时吸引他的是鲁特琴女体般的柔和形象。而修尔则说,像约翰·道兰的歌,“没什么‘圣洁’的,有些歌词还挺粗野的”。就算是唱教堂圣咏时,修尔也任由凡俗情感的渗入:“一旦开口唱歌,我们就是娱人者”,歌者需要调起观众的兴趣,去细品音乐的意味。

卡拉马佐夫所见略同。他主张音乐要传递到咖啡馆里和大街上,而不光拘束于音乐厅里。这跟他小时候曾受过的压力有关:因为“大人们老要我拿第一”,逼得他有一段时间几乎想过要放弃弹琴。对于今天许多人把音乐视为体育竞技的心态,他更是嗤之以鼻。

流行 教斯汀弹琴一炮走红

没有系统化的学派标尺,也就少了拘谨,让更多的人乐意加入到早期音乐的图景中。 

最著名的例子是斯汀:2006年,这位英国摇滚大腕儿前所未有地发表了一张唱16世纪约翰·道兰作品的专辑《迷城之歌》,卖了一百多万张。“早期音乐”一时成了新潮的“实验音乐”。修尔大叫“过瘾”:“想像一下,一百多万从没听过约翰·道兰的人,居然去买了道兰的音乐,多了不起啊”。他认为这也一再证明了,不是非得要经过古典音乐训练,才能唱早期歌曲的。“道兰写歌,最初就是写给非职业歌手的”。

《迷城之歌》为斯汀多穿上了一件跨界的衣裳,也捧红了与斯汀合作的鲁特琴演奏家:卡拉马佐夫。一位弹文艺复兴时期乐器的乐师在21世纪“红”了,很多人说,那复兴鲁特琴就靠他啦。但卡拉马佐夫不要,他说不管使命不使命,自己对音乐不可自拔的热爱才最重要。在他眼中,鲁特琴不光是一种文艺复兴乐器,因而并不局限于演绎早期音乐。平常他只跟着感觉走,他会用鲁特琴玩20世纪英国作曲家布里顿的现代作品,也会尝试爵士大师迈尔斯·戴维斯的乐段。对他而言,音乐好比水,哪儿的水都出自相似的源流。这种性情,你看他在台上醺醺然的模样就能认出来。

卡拉马佐夫的率性,让斯汀也尴尬过:那时卡拉马佐夫在马戏团的乐队里干活,斯汀去看了演出,马上就到后台去跟他说,想请他们乐队到英国,为斯汀太太的生日会助兴。可当时卡拉马佐夫立马回绝了:“我们从不去为生日会演奏”。

2005年,卡拉马佐夫生出录制约翰·道兰歌曲集专辑的想法,当时他就觉得斯汀的嗓音最合适。不过想起第一次见时自己的鲁莽,想想还是没戏了。巧的是,斯汀在听了那年卡拉马佐夫弹的巴赫作品专辑以后,竟主动跑来找他。两人一见面,卡拉马佐夫就说了自己的想法,斯汀也爽快同意了。两人随即开始了一年的合作。只是斯汀对文艺复兴的唱腔毫无底子,只得从头开始学,还自学鲁特琴,由卡拉马佐夫做指点。当时大概两个人都没有想到,这张唱片会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于斯汀是新的高峰,于卡拉马佐夫则是无尽的契机。

诚恳 早期音乐最需要耐心

从台下看,修尔与卡拉马佐夫气质各异;乍眼看,他俩的成长背景也如鹿与狼。

修尔的声音,被人们评说为比女性更温润,这自然与他从小就参加合唱团有关。不过事实上,他直到十几岁被选上一万人合唱团的领唱时,还不识谱。后来在瑞士古乐团的时期,他只得每周集中5小时恶补乐理课。

当1922年末代“阉人歌手”去世之后,“超男高音”不再是与生理状态相关的神秘名词。

修尔的经历是这样的:一般童声合唱团里的男孩儿到了变声期就停了下来,但修尔坚持着唱,假声唱高音,就此顺利过渡。他从来没有唱过男高音。他的老师们,和现在他在巴塞尔古乐学院的学生们里,一半是超男高音,一半是女高音。

你问他为何如此执迷早期音乐?修尔的答案是“诚恳”。他举例《马太受难曲》:“音乐一响,你就能知道,这曲子与巴赫的‘自我’无关,只在传递一种诚意”。相比起来,后期一些的歌剧咏叹英雄气短,对修尔而言,过多的戏剧冲突、浓墨重彩,已失去了某种纯度。19世纪的作品中倒也有例外,比方说修尔与他弹钢琴及羽管键琴的女友,计划要合作录制舒伯特的艺术歌曲。

演绎早期音乐的人,同时需兼备研究学者的耐心与魄力。当修尔翻开一份被人遗忘的乐谱时,他最兴奋:并没有前人的录音做参照,全靠自己像考古那样从头去研究,“解码”作品内的信息;接着给自己提出“作曲家给出了什么”这类问题,但尽管这样,当初作曲家的创作动机无从确认,只能逐渐找出自己认为合适的演绎方式———“没有对或错,只与个人风格有关”。修尔认为,是不是用上了复古乐器,无所谓。古人与现代人的恐惧与热爱,在修尔看来已不尽相同。惟独音乐依然重要:“既然过去它令人感动,那么今天我也要尽我所能打动听众。”

修尔一直反对模仿的唱法。“模仿是安全地带”,现时在巴塞尔古乐学院开有大师班的修尔,最注重的正是鼓励声乐学生们别忐忑别害怕,跳出前辈的阴影,找到自己的声音。

视野 “琵琶也属于鲁特琴家族”

相对于修尔的“正统”生涯,卡拉马佐夫的轨迹就要“野”得多了。他说,无论国界、场所,“哪儿的观众都没什么区别,我坐到台上就觉得像回到了家”———那是因为,卡拉马佐夫在波黑度过的幼年时光,经常到他父亲工作的剧场里玩耍。

6岁那年,一次卡拉马佐夫听到了别人弹吉他,回家以后自己拿了块木板,在上面装了六根弦,就开始自学古典吉他。“很简单”,他说,就像天生就是要弹琴似的。后来他就开始用吉他弹巴赫,可是感觉吉他的火候不够,于是就想着要在鲁特琴上弹巴赫。真正学起鲁特琴来,可不再是当初电光火石“看对了眼”那么简单。上手后,他发现与一律是六根弦的吉他不同,鲁特琴有个“大家族”———从文艺复兴琴的五、六根弦,到巴洛克琴的十三根弦,各自从形状到调音的方法,都需要花费大量精力才能掌握好。在纽约住的时候,他还曾跟过一名中国的琵琶演奏家学了几堂琵琶课:他认为,把“鲁特琴家族”内外都熟络一遍很有必要。

不过卡拉马佐夫至今没有放弃弹古典吉他,有时他甚至会在电吉他上弹莫扎特和巴赫。在他心目中,不同的乐器就像调色板上的不同色彩,“就看当时的音乐在呼唤什么”。

14岁离开波斯尼亚前,卡拉马佐夫满欧洲漂。在他身上,不存在系统、完整的学业历程:从日内瓦到德国到纽约,他游历过很多学校,但又总是因为受不了制度的拘束而以出走告终。

20岁以前,他曾经因为受不了音乐厅里堂皇却苦闷不已的乐团生涯,而出走加入了德国、法国和美国的戏台班子,四处巡演。忆起那段日子,演奏家认为日后无论是哪一所音乐学院的教育,都比不上那段时光的宝贵。

12年前,当时卡拉马佐夫还只是在早期音乐团体中弹奏鲁特琴。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受邀在一场音乐会中,代替古典吉他大师朱利安·布里姆出场担任独奏,反响奇好。之后,卡拉马佐夫才有信心开始了独奏生涯。

可以疗伤的天籁声音

■ 记者手记

别看修尔文质彬彬,一旦疯玩起来,他说连电子合成器也不抗拒的。他与另一位超男高音曾出过一张流行专辑叫《修尔跑流行去了》。里面修尔自己作曲写词唱,写的是些旋律线鲜明的小情歌。

而钟爱在大街上弹琴的卡拉马佐夫,其实极注重音乐的另一面:“宁静”。他会一直侧耳寻找某个片刻,“就算是20秒的沉静,你知道人们在用心聆听,那都会是最美妙的。”

或许书卷气、学院味只是“淘气”的修尔的一件外衣,狂欢酒醉的神色则是卡拉马佐夫静谧内心的保护色。在国家大剧院的现场,好比卡拉马佐夫形容的:“音乐来时,穿透了身体……不是我在演奏音乐,而是音乐与我一起演奏”,两人裸露出了相同的赤诚。

卡拉马佐夫说,坐在修尔的身边,觉得他就像一剂药,他的声音足以疗伤。卡拉马佐夫弹琴的时候,一直想让琴像人声那样歌唱起来。与修尔的合作,就像是他通过修尔在歌唱。

舞台 飘扬着泥土芳香

修尔与卡拉马佐夫都是受过现代学院派音乐教育、但又都注重传统民间土壤的音乐家。他俩在北京的音乐会上,半场曲目都飘着泥土草根气息:苏格兰民歌、西班牙民谣等等。

好比卡拉马佐夫强调“不存在早期音乐这玩意,只有音乐”;如今就算一年里演出档期已满,他怎么也不会忘记,吉他和鲁特琴的兴起都是街头的产物。因此他坚持保留自由演奏的时间,喜欢去哪儿就去哪儿弹。在有阳光的日子里,卡拉马佐夫喜欢叫上自己的乐队,一块儿到海滨栈道上即兴玩儿。

现在,他住在克罗地亚。可是打心底里,不曾有一个地方令他感到过归属感。他总是觉得自己是个游吟诗人,边走边弹。

修尔大概也与“游吟诗人”心灵相近。相对于卡拉马佐夫身体力行的彻底,修尔的游历,在于通过录制大量唱片,向大众引介鲜为人知的灵魂低语。迄今,他已录下了600多张唱片,这种录音的热忱,他说正是来源于他对于挖掘、发现新曲库的热情。他最新的录音,唱的是德国14世纪一位骑士Oswald von Wolkstein的歌曲。骑士当时游历欧洲各地,写下歌谣,抒发感情,修尔说他“大概是最早的自传式作曲者”,而如今他翻开乐谱,就如同把头探进了那个时代的窗门。

在此之后,他还想给大众介绍德国的巴洛克“康塔塔”。很巧,卡拉马佐夫接下来将把精力集中在独奏上面,他说正要把巴赫的协奏曲、部分的“康塔塔”改编成鲁特琴版本。

卡拉马佐夫在2008年的专辑《鲁特琴是一首歌》里,找来了自己的姐姐Kaliopi,唱马其顿的民谣。他建议古典音乐家都应该拓宽自己的视野,“爵士乐 流行乐 什么类型都去碰一下。 ”卡拉马佐夫认为,今天人们对古典音乐看法的一个很大的误区是,音乐非得在庞大的音乐教育制度里才能学得好;大人们把小孩子放到学校里,向他们灌输“不要第二只要第一”的念头,“那是最可怕的”,修尔套着白色毛衣,脸一半没在阳光里:“音乐是艺术,应该是真诚和纯净的。”

修尔则认为,早期音乐的音乐会是集体经验。离开音乐厅时,人比进场之前平和多了,这大概是音乐会的意义。 

采写 本报记者 张璐诗 人物摄影 本报记者 郭延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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