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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华》导演文晏建言新导演:别被钱蒙蔽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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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担任今年柏林长片处女作评委的她也向我们分享了她对新导演的三则箴言,干货满满。

何小沁/文

今年柏林电影节除了一众华语片之外,还有唯一一位中国评委值得关注:文晏。

文晏有多重身份,她做制片人的《白日焰火》五年前在柏林斩获最佳影片、最佳男演员两项大奖,缔造了华语类型片在三大节登顶的纪录;她做导演的《嘉年华》获得2017年金马最佳导演奖,电影直面儿童性侵事件,引领了国产片对社会现实的关注。 

做制片人和做导演都能爬上金字塔尖的人,真的不多见。

在柏林电影节接近尾声的时候,娱理工作室约了文晏见面。我们聊了很多话题:

五年前《白日焰火》的擒熊时刻;去年柏林破例给胡波特别提及荣誉的内幕;近两年世界影坛、也是本届柏林电影节的主题两性平权;艺术片怎样避免重蹈《地球最后的夜晚》覆辙;流量明星、审查与创作之间的关系…文晏声音温柔,笑眼弯弯,完全不是想象中的片场女强人。

作为女性电影人,文晏对这些问题有着细腻而独到的见解。担任今年柏林长片处女作评委的她也向我们分享了她对新导演的三则箴言,干货满满。

[PART ONE  柏林大事记]

一,《白日焰火》擒熊五周年:源自西方的电影类型打动了评委

文晏之所以能受邀担任评委,固然与她五年前《白日焰火》在柏林斩获的荣誉有关。2014年,《白日焰火》获得一金一银两座熊,是《一次别离》之外柏林唯一一部同时获得最佳影片和影帝两项大奖的参赛片。

更难得的是,它是一部有商业元素的类型片,打破了之前一般只有艺术片才能在三大节登顶的惯例。

据文晏回忆,当初《白日焰火》剧组来到柏林,完全没想过能拿奖这件事。“我做这个电影前前后后近八年,对电影的优点缺点都很清楚。尤其我作为制片人带电影到电影节来,更关注的是不要出什么问题,以及是否能跟评委和观众交流出你希望交流的东西。突然得知得奖了,而且还得了个大奖,当时是非常意外的。我们都没有准备庆功,大家都很懵,都在说怎么会?真的吗?” 

后来文晏跟评委会主席交流过,当年主席是李安的制片人詹姆士·沙姆斯,他是美国人。因为黑色电影最初是美国的一个特有产物,所以跟美国导演制片人一聊起黑色电影,他就特别有认同感,认为《白日焰火》把中国的一种现实社会样态结合到了一个类型片里。

当然,《白日焰火》作为类型片本身也足够扎实,剧本打磨了很多年,才最终打动了评委会。拿奖的历来不会是跟风功利之作,有了天时地利之后,最终还得回归到创作本身。

二,胡波受特别提及荣誉:去年为他破例改写了评审规则

去年,胡波遗作入围了柏林最佳长片处女作奖,最终在颁奖礼上获得“特别提及”荣誉。文晏透露,这其实是柏林的一次破例。

“这个奖是有奖金的,5万欧元,平摊给导演和制片人。所以对我们评选是会提出要求的:第一不可以有并列,因为牵扯到奖金会比较麻烦,第二不要给特别提及,因为16部已经是提名了,不需要再格外提及。但去年胡波去世了,而且评委们认为这个片子不错,所以还是希望以特别提及的方式来表达一下对他的肯定。”

三,本届柏林主题:两性平权  特殊照顾女性也是一种歧视

今年柏林电影节一个明显的主题是两性平权,女导演、女评委、关注女性题材的作品都很多。包括世界范围内,这也是近两年的热门话题。

作为中国当代女性导演代表之一,文晏说:“我觉得改变都是潜移默化的,不是说一件事就可以把几千年积累下来的问题那么容易地改变,但是努力都是值得的。三大电影节其实都签了平等的协议,他们承诺在选片中,不是说一定要像配给似的男女作品数一样,而是说在整个过程中要保证是公平的、合理的。”

“我也不赞成照顾女生,如果片子确实不够好,硬要把它选进来,这我是也不同意的,这其实是另外一种歧视。”

“在过去的100年里,男性导演确实作为主导在创造一种视听语言,创造一种我们怎么去看待世界的方式,那么,我们现在成长起来的人,也是被这种观看方式和思考方式所塑形。当我们意识到这可能是存在一定问题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多看一些女导演的作品,重新来认识这个世界。几十年前不同种族之间的对立是更强烈的,但是现在我们发现,黑的、白的、黄的人都是一样的,所以其实都是人类在慢慢进步过程中的一小段。”

四,华语片大年?青年作品越来越多,电影节交流很重要

今年无疑是柏林电影节的华语片大年,仅主竞赛就有三位中国导演入围。主竞赛入围数每年有随机性,但其他各个单元的中国青年导演越来越多。刚好柏林单元多,这是给青年导演的一个很好的展示平台。 

文晏表示不知道两部华语片退赛的原因,但她认为电影来到电影节交流还是有必要的。“电影作为一种艺术语言,本身就是需要去跟别人沟通的。电影节让全世界的电影走到一起,彼此学习,我觉得这是非常重要的。没有道理说我们关起门来做自己的小电影,我觉得不是这样的,艺术是全人类的。”

[PART TWO  给新导演的三条建议]

最佳长片处女作奖在欧洲三大电影节都有,都是横跨所有单元选出一部最值得鼓励的处女作,很多电影节“嫡系”大导演都由此起步。文晏向我们介绍了今年柏林该奖项评选幕后的一些情况。

比起戛纳和威尼斯,柏林面向青年导演的单元更多,处女作数量也更大,全部交给评委评可能不现实。因此在评委到达柏林之前,组委会会提前筛选一轮,公布16-18部入围名单,然后三位评委再每天观看和讨论,最后一起讨论出一部最佳。

今年的16部入围处女作里有一部华语片,《再见 南屏晚钟》。

文晏说,处女作虽然总有缺憾,但也常给人带来惊喜。三大节的处女作总体而言会比国内青年影展上的作品题材更多样,视野更广阔。文晏结合之前她在威尼斯和今年在柏林评选处女作的经验,从评委角度出发,对想从电影节起步的新导演分享了三条建议: 

第一,理性对待创作冲动

新导演的第一部作品往往是来源于你的人生积累,不管你20岁、30岁,第一部电影拍的一定是你最不吐不快的事。所以,如何把你非常个人的感受,经过艺术化的处理表达出来,使得大家都能够去感同身受,这是很不容易的。当你离这个题材特别近的时候,可能就会失去客观立场,需要找到一个电影的方法来讲出你个人的故事。

但还有一种情况是,你看到一件事情、一个社会问题,它可能很重要,但是你的独特视角是什么?你不是一个记者或者一个看客在看这件事,如果你决定要去拍它,你的立场、你的视角是特别重要的,这对新导演来说也是一个挑战。

第二,不要被钱蒙蔽双眼

新导演不要担心缺钱,钱能帮助提升制作,但绝不是决定性因素。很多优秀的电影是非常低成本拍出来的,举个例子,去年文晏在安塔利亚当评委,当时名单里有《小偷家族》《冷战》《迦百农》等大热作品,最后决定把奖给贾法·帕纳西的《三张面孔》。他在伊朗被软禁在家里,仅用一两只灯、一个索尼小相机就拍出一部触碰到电影本质的惊艳作品。

现在中国的新导演不一定很缺钱,思维上更会有一些懈怠,可以实现的就去拍了,但事实上你缺一层思考。作为普通的商业片没问题,但参加电影节评选的电影应该有新鲜的视觉、新鲜的叙事方式,千万不能被钱蒙蔽了眼睛。作为一个导演,你要真的想透每一场戏要表现的是什么,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导演德·西卡得过四次奥斯卡奖,他说毕生最想拍的电影是《最后的审判》,但是找不到钱。能想象吗?如果一个中国导演得了四次奥斯卡,可能找不到钱吗?所以你要明白,历史上有非常多的优秀的导演,他有非常牛的想法,最终都是没有实现的。这其实是一个常态,导演就是要靠不断地去努力,不断地去证明自己。我们现在就是因为太容易了,所以我们变得有点懒惰。

第三,打开视野看世界

现在世界融合的趋势在青年导演作品中很常见,很多电影题材都是跨国界的。你可能看到一个欧洲导演在处理一个中东题材的电影,或者一个澳大利亚导演在拍摄亚洲的东西。随着网络交流的普及,我们的身份在发生变化,不再像几十年前我们作为某一个民族或者作为一个女性那样,都是相对清晰和单纯的。现在会变得非常复杂。

作为年轻导演,应该拓宽思路,放眼看看世界,看看所有人都在做什么。

[PART THREE  中国艺术片现状及市场]

一,《地球最后的夜晚》之思:拍摄不能失控,营销也不应背离初衷

文晏作为拥有制片人和导演双重身份的人,对电影往往可以站在多个角度去思考。比如娱理工作室问文晏怎么看《地球最后的夜晚》营销成功但又遭到疯狂口碑反噬的事件,由此给艺术片宣发带来的思考是什么。

“我做一个电影的原则,首先你在制作上要控制,不能失控。导演可以天马行空,但制片人要预判可行性,只能容许非常小范围的意外,不能说整个都是意外。这个电影要能以它最好的面貌呈现,同时也要想商业上怎么控制回报,毕竟电影也是商品。如果前面控制得好,后面是不需要那样去营销的。”

“第二步,在营销的时候,如果我是导演,别人要来营销我的电影,我会希望这个营销是不要太改变我对电影的初衷的,因为我希望是我的目标观众来看我的电影,而不是完全不相干的、看不懂的观众来看,那样对电影不好,对市场也不好。”

“这个问题体现了艺术电影宣发在中国今天的困境。我们现在还没有形成一个特别有效的宣传发行艺术电影的方法,大家还在摸索。艺术电影首先应该覆盖到它的影迷群体,其次再想怎么能从这个群体拓展开来。”

“每个电影有不同的方法,但肯定是正向的拓展,是良性循环。但如果你不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在吸引观众进来,今天这找一些,明天那找一些,也许这一次你把钱挣着了,但是对于市场的长远培养是无效的。”

“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更有全局观,希望这个观众群越来越大,我希望看我电影的观众也能去看王小帅的电影,也能去看胡波的电影,也能去看毕赣的电影。一部文艺片只要质量好,就都能有一定的票房和回收。”

二,流量明星一定是减分项吗?导演要有能力把他变成你的角色

在艺术片努力触及大众的过程中,不可避免会进行一些商业上的平衡,比如前面提到的《地球最后的夜晚》是明星主演,这次王小帅的《地久天长》主演里也有王源。

文晏表示不反对流量明星参与艺术片:“我觉得就是要做好。我看完片觉得王源不错,不是像我们想象的流量明星完全不会演戏、过来摆几个pose就完了。当看这个电影的时候,所有的演员都融在里面,那我觉得这就不是问题,没有必要去排斥或者对立。但是如果你只是为了追求流量,作为导演你没有办法去指导好这个流量明星,没有办法把他变成你的角色,那这就是失败的,就不应该这么做。”

三,社会现实题材创作

不要过度自我审查,重要的是拍有说服力的作品

文晏执导的《嘉年华》讲述儿童性侵事件,大胆挑战了现实敏感题材。文牧野导演的《我不是药神》关注的是高药价问题,这两部电影都与现实密切相连,甚至推动了现实情况的改善。

文晏坦言最初就是找到了这个触动她的题材就去做了,没过多考虑审查的问题。“我相信,当一个电影真正有说服力的时候,它也能打动审片的人。”

“我们拍电影是为了真正地去讲人的故事。哪怕电影存在批判性,也不是简单地发个牢骚,那不会是好电影。好电影是,我让你看到了这个人的困境,你会联想到自己。那么当这个东西很有说服力的时候,我相信它就能最大限度地去打动别人。”

“我们不应该首先给自己画一个框。电影表达是自由的,我们的想法,尤其是年轻人的想法应该是永远往前走的,要去冲破束缚我们的东西。”

文晏坚信,当你真正做到这些,拍出一部好作品,结果就会是好的。《嘉年华》《我不是药神》的成功,更会为今后的国产现实题材电影打开一条路。(何小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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