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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君子自述拍摄《奇门遁甲》:千山万里只是一飘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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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魏君子谈及自己从新浪娱乐专职电影报道的媒体人,到联手徐克、袁和平两位前辈操盘制作出一部东方奇幻大作的全过程。

2016年5月14日,因忙于其他事务,有几天没去《奇门遁甲》剧组了。

这天阴雨连绵,本来入夏的热意霍然变得凉爽,我坐地铁到天通苑北,剧组车准时来接,十几分钟便到片场。徐克和袁和平两位导演照例分两组开工,我不打扰,处理些制片事宜之后,来到徐克这组指挥中心,站在后面看他一边盯监视器指导现场,一边手绘分镜头,同时与特效组沟通,忙得不亦乐乎。快半小时过去,他起身去现场,才看到我,咦一声,展颜笑了一下,算是打了招呼。从现场回来,又忙了一阵,才有时间和我交流些情况。

这一刻的徐克,总算消停了一会,看着现场忙碌景象,突然转头问我:“戏拍得这么辛苦,早知道这样,你还会选择做它吗?”

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问我,《奇门遁甲》投资巨大,筹备以来种种原因困难不断,经验丰富如徐克、袁和平、施南生都觉棘手,而作为这部戏的“操盘手”,我居然还是刚进影坛两三年的新手,面对太多未知的压力和考验,难免无所适从,所以每当徐克这样问起,我也会扪心自问,如果时光可以重来……

动心思

最早起意做《奇门遁甲》,是有感于漫威和DC的西方超级英雄电影席卷全球,就想结合自己的观影体系和审美趣味,打造一部属于中国的超级英雄电影。换言之,这也是好莱坞大潮下,世界各国电影人都面临的课题:如何做到超级英雄本土化。

但问题是,我有此意时,还没有进入电影行业;那是2011年,做了多年指点江山的影评人,又转型成为门户网站专职电影报道的媒体人;隔岸观火久了,终于耐不住,动了一试身手的念头,没半点经验,两眼一抹黑,开始琢磨:做什么?怎么做?

奇门遁甲,我坚信会是东方超级英雄电影的正确打开方式之一。它是中国古代三大奇书之一,自古相传,从姜子牙,张良,诸葛亮,到李靖,赵普、刘伯温……历代各路名家高人都精通奇门遁甲。奇幻武侠文学当中,奇门遁甲也是大热门,《射雕英雄传》里周伯通被困桃花岛十几年就是黄药师用奇门遁甲布阵;近年各种网络玄幻小说IP以奇门遁甲为神功绝学的设计更是数不胜数。当然还有《捉妖记》中的天师捉妖术,《寻龙诀》中的风水看山术,热门游戏《阴阳师》中的法师幻术,如果追根溯源,都脱胎自“奇门遁甲”……

有人问了,“奇门遁甲”究竟是什么呢?从专业角度,由三奇六仪八门九星推衍而生的天文、数理、军事、哲学各种领域研究,甚至婚恋、事业、风水、财运五花八门预测,历朝历代不知有多少人穷极一生都难探究竟;但从电影角度,在我看来,不明觉厉的“奇门遁甲”集神秘文化、仙侠奇幻、超级英雄之大成,以它做电影片名,类型明确,先入为主,也有想象空间。

有了片名,开始构思故事,期间眼见不少打着东方奇幻旗号的电影陆续问世,观其成败,总结得失;越发坚定绝不能拿来主义,以为只要找到好莱坞制作团队,套些特效模型,连人家的魔幻文化体系、造型风格美学都一味照搬,如此本末倒置,自然唬不到观众。所以,必须坚定走“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路子,即以中国奇幻文化体系为核心,用当代先进特效技术包装,一百多年前搞洋务运动的前辈提出来的理念,至今依然有效。二十年多前,华语武侠动作片的开山祖师张彻就已寄语去往好莱坞发展徒弟吴宇森:用西方技术,融东方精神——前辈言犹在耳,绝不敢忘。

寻舵手

但问题是,空有理念不行,埋头狂写故事和剧本也不行,拍电影不是写小说,一个人一台电脑或一支笔就可以上演千军万马银河宇宙任意驰骋,它需要集体作业,需要电影工业,更需要一个大神级的灵魂人物统领全局。放眼当今华语影坛,能驾驭东方奇幻这种题材类型并能开疆辟土的,毫无疑问,徐克导演是不二人选!

徐克导演堪称华语类型电影的一代开山怪,他站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巨人肩膀上,施展吸星大法,将欧美日漫各种类型画风化为己用,他的电影充满奇诡多变的想象力和荡气回肠的侠义情,古为今用,中西合璧,是技术和美学结合的典范。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徐克就开始用特效技术打造东方奇幻风,《新蜀山剑侠》、《倩女幽魂》、《东方不败》、《青蛇》、《蜀山传》各领一时之风骚,影响至今不衰。

在我的青春影迷时代,徐克是无可替代的存在,我对东方奇幻题材的美学趣味基础大多来自他的电影熏陶——既然如此,拍《奇门遁甲》,请徐克掌舵,顺理成章。

但问题是,存着同样心思的不止我一个人,不夸张地说,这个行业拍奇幻题材,项目书拟邀首选一定是徐克,想从排队长龙中杀出一条血路,正如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不过,有追日夸父、移山愚公在前,怎么都要试一试。

2012年,为纪念张彻导演逝世十周年,我编辑采访撰写《武侠大宗师》一书,同时在上海国际电影节发起“张彻大师班”论坛和电影展映活动,期间与徐克和吴宇森多有接触。

2013年,两位导演找我参与他们的合作计划,我这影迷终于有机会为心仪多年的偶像工作,雀跃惶恐之余,也鼓起勇气向徐克提出想拍《奇门遁甲》的创意。

笨功夫

徐克导演的回应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意外是他答应得很爽快,必然是他一直喜欢这种怪力乱神的奇幻题材。太好了!幸福来得如此突然,我至今还能回想起那一刻的兴奋,以为不用多久,《奇门遁甲》就能拍成面世了。

但问题是,不用多久,我就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徐克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搞!他事务繁忙,好不容易约到他时间开会,必须脑洞大开,必须有知识储备,必须反应灵敏,才能跟得上他的思路。好了,讨论完故事,回去构思创作,如果中间相隔两周或更长,再回来往往要从零开始,因为他又有了新的想法……什么叫“迟则生变”,这回我算深刻领教了。

如此周而复始、往返奔波于徐导在北京的工作室期间,目睹某位先我一步请徐克监制其新作的香港前辈导演的昂扬斗志。他在徐导工作室其中一个房间贴上《XXXX电影筹备处》,长期驻扎、随时守候,这种破釜沉舟的气魄,令我望尘莫及;然而半年之后,徐导这里却已见不到前辈身影,偶在别处相逢,问及情况,他只是苦笑摇头,让我不禁心惊胆战,《奇门遁甲》该不会也是这个命运吧?

其实不管结果如何,和徐克一起工作都受益匪浅,他迟迟没定下故事和人物,必是火候未到,唯有加倍努力。我和两个编剧的方法是,下笨功夫做快速反应,愈挫愈勇,勤奋、专业、耐心缺一不可,如今回想起来,那段过程虽苦,但有不少收获。

2015年春节前后,我急病发作,做了一个不小的手术,正在医院修养时,收到徐克导演问候讯息,话锋一转,《奇门遁甲》故事,他终于想通了,邀我病后开动。终于捱到这一天了,哪里还顾得身上有病,马上约时间面谈,必须一鼓作气!

双雄会

对于故事,徐克更感兴趣奇门遁甲的缘起,即中国好多难以解释的古文明,是否来自外太空?而当年黄帝大战蚩尤,是不是人类与外星人之间发生的一场战争?照此推理,奇门遁甲会不会是来自宇宙的神秘力量?几千年来,华夏大地上是否有一个神秘组织,一直在暗中保卫人间?他们不居庙堂之高,藏于江湖之野,用的就是奇门遁甲幻化之术。换言之,他们是一批拥有古代高科技的特工队,我们将其命名为“雾隐门”。此名取自上古传说:黄帝大战蚩尤,蚩尤弥大雾困之,有九天玄女授奇门遁甲,黄帝据此造指南车,大败蚩尤,大雾遂隐。战后黄帝成立专门组织传承奇门遁甲,为纪念这次大战,遂名“雾隐门”。

关于雾隐门的故事,让徐克导演我们非常兴奋,由此创作出诸葛青云、铁蜻蜓、刀宜长、小圆、老大这些鲜活人物,以及战天妖、找掌门、雾隐门各种看似不近人情的古怪规矩等等情节喷涌而出,很快就进入到剧本创作阶段。徐克也越来越投入,他开始考虑《奇门遁甲》的实质性推进,因为与周星驰合作的《西游伏妖篇》和早就与华谊兄弟签约的《狄仁杰3》都已排上日程,为了让《奇门遁甲》尽快上马,我们请来了“八爷”袁和平担任导演。

八爷1982年执导过一部《奇门遁甲》,将硬桥硬马的功夫与变幻莫测的杂耍结合,当时没有电脑特技,只用土法设计,玩尽民间幻术,是公认想象力爆棚的经典,一经推出,票房大卖,风靡港台及东南亚。八爷趁势陆续炮制了如《鬼马天师》几部续集,都颇受欢迎。

三十多年过去,徐克与袁和平联手再拍《奇门遁甲》,正如当年电影工作室翻拍《英雄本色》(吴宇森导演、徐克监制)、《倩女幽魂》(程小东导演、徐克监制)、《黄飞鸿》(徐克导演,袁和平武指)、《新龙门客栈》(李惠民导演,徐克监制),都是旧瓶装新酒、重塑经典的轻车熟路。八爷也很兴奋,他是功夫设计的一代宗师,徐克是华语影坛特效制作的执牛耳者,“奇门遁甲”则是奇幻题材的至尊王者,是以这次的组合,堪称“奇幻之王”!

行路难

与此同时,《奇门遁甲》几稿之后的剧本也得到两位导演的认可,到了此刻,项目开始进入正式筹备阶段,洽谈演员主创,徐克和袁和平的合约,以及建组搭景,都需要投资成本。于是徐克问,谁来做这个事?我说我来。他一笑,不容易,你且试试。

徐克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奇门遁甲》之前,我做过《风暴》的宣传,《万物生长》的编剧,《后会无期》和《小时代》的策划,但《奇门遁甲》的制片人除了这些工作岗位照做,还要肩负找投资、谈演员、整合各种资源的职责,真的需要经验和能力,比较起来,我只能算是初出茅庐,行吗?我当然以为自己是能胜任的,监制、导演、剧本都有了,还有什么难的呢?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但问题是,面对资本和各种谈判,真的不是创作和沟通剧本那么简单。于我而言,这基本是一个陌生的领域,与人打完交道,还要与合约打交道,合约里数字金额、法律条款以及各种文字游戏,它需要耐心的角力和冷静的火眼金睛,不要以为几个回合就有结果,一定是几十上百次斗法才有推进。但时间不等人,转瞬2015快到年底,眼见建组在即,各项还待落实,不禁心急如焚。

但问题是,着急又有什么用呢?同是电影领域,搞创作和搞融资、制作、宣发根本是隔行如隔山,拥有那些经验、炼成那些能力,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迫在眉睫之际,临时抱佛脚是难以解决燃眉之急的。

所幸,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贵人助,非常感谢引力影业的姜伟先生伸出援手,他凭借多年丰富从业经验,帮我在选择投资方和宣发协议等环节建议把关,让这项目能更顺利稳妥的推进。其次要感谢施南生女士,进入到筹备阶段,徐克导演作为监制主要专注在修改剧本和拍摄准备方面,涉及到制作预算和主要演员洽谈等制片层面都是施南生和我对接。这些对我而言,都是初次接触,并且因为完全新手,从而产生恐惧心理,感觉比搞创作要难好多。所幸,有施南生不遗余力的支持,所有我不懂的她都教我,包括去和演员经纪人谈片酬谁先出价这些细节,我每次听完都不禁击节赞赏,全是多年经验积累所得,蒙前辈倾囊相授,后生晚辈怎能不殚精竭虑,再接再厉!

当然,还要感谢我的妻子张建华,除了保证家庭港湾的宁静,她在我焦头烂额容易出昏招的关键时刻,总是劝我冷静下来,重新审视全局。毕竟作为男人,对于成功的渴望会让你丧失理智,不计任何代价,不管不顾勇往直前,但做这么大的项目,光凭一个勇字绝对不可能,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需要对各方负责。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为了《奇门遁甲》能尽快推进,我无视各种现实问题,多次出昏招求冒进,如果不是她极力拦下,后果不堪设想,得妻如此,幸运感恩!

就在我四处奔走期间,《奇门遁甲》已经在徐导的工作室建组筹备了。徐克和袁和平两位宗师坐镇中军,美术、服装、道具、特效、摄影、动作各组有条不紊进行。不管多忙,我每周都会去一两次剧组,旁听这种专业会议,见证剧本的文字逐渐变成一帧帧分镜头图,亲身感受一个自己萌发的idea在这么多人的齐心协作下逐渐成型,那份美妙心情无法形容,也激励着我继续战斗。

2016年3月20日,《奇门遁甲》开机,主创齐聚,按照惯例,拜神烧香放鞭炮,热闹非凡。此情此景,让我长出口气,自言自语:这下可以安心了。施南生听到,笑说:怎么可能安心?这么大的戏,后面一定还会有问题,我都习惯了。有问题就解决问题。

可不是吗?从电影开机到7月30号杀青,长达四个半月,又是分两组工作,实际拍摄周期超过188天,上千人的剧组,大事小情每日不断,就算我只抓大放小,依然要做好多决定,这时候脑海里已经闪现不出“但问题是”……因为全是问题!

作为制片人,解决问题其实是你的职责。但对我而言,最大的难题还是没有完成从创作人到制作人的身份转换。如果出现临时变化涉及协调预算成本,我通常是一个头两个大,反复在编剧和制片两个立场自己跟自己打架,创作和工业如何取舍?鱼与熊掌真的难以兼得。唉,如果只做创作,不用去管也不必懂制作就不会这么痛苦啦。

可能是经常看到我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每到这时,徐克导演就如这篇文章的开始那样会问我:“早知道这么辛苦,你还会选择做嘛?”

嗯,这确实是个问题,我曾一度犹豫答案,毕竟依自己性格,操盘一个项目总觉力不从心,也因此常有退缩之意。但问题是,当你看到徐克导演为《奇门遁甲》殚精竭虑,全程现场督导拍摄,为此还将《狄仁杰3四大天王》开机延期;袁和平导演则以七十高龄身先士卒,为一场精彩的动作戏反复琢磨,甚至连续十几天不眠不休连拍十几小时十几天;还有大鹏、倪妮、李治廷、周冬雨诸位演员为拍好戏,不请假给足时间不辞辛苦毫无怨言……你的辛苦又算什么呢?

不止一位前辈跟我讲:“你做制片人的第一部戏,就是这么大的制作,遇到的还是这么精益求精(NanGao)的宗师大导,怎么可能不难?但这又是你的幸运!因为你先经历最苦最难的,后面就没有什么能难得倒你了。另外,你最大的幸运是有徐克掌舵,而且,是这个时候的徐克……如果是当年的那个片场暴君,只有急风骤雨,不可理喻,他可没有闲情问你后不后悔选不选择!”

哦,是吗?那只是传说吧?这些年我接触到的徐克,尽管依然拥有强大的气场,但也不是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相处下来,顽童心性不减,潇洒风度几多,或许,我是真的幸运啦。

2017年11月16日,《奇门遁甲》已经进行了一年多的后期制作,即将交片。我去徐克的工作室对接相关宣发物料,恰好有几件事要和徐导确认。找到他时,他正在调光,针对大银幕上的画面一帧帧做最后检查调整。这是我第一次在大银幕上看接近完成的《奇门遁甲》,之前虽然看过无数版,但都是在电视上,且是特效未完成版,所以感受完全不同。我看得呆了,惊喜交集,徐克见我不说话的样子,笑说:第一次看调光吧?他是云淡风轻,我则心血倒流,犹如过电。

这段时间以来,我深刻体会到徐克导演的工作态度:坚持,不放弃,又要变通。《奇门遁甲》是他智慧心血的结晶,成片我非常满意。所以,我对徐克说,没有遗憾,只有感谢,感谢他和八爷的共同努力,不枉大家辛苦一场。

我一个人 仰望浮云笑几分

大江大海 万里千山 只是一飘渺

……

人生路 漫天尘飞扬

豪情震四方 是情 是胆 是光。

撰文:魏君子 首发于《时尚芭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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