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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金马影展 |《追‧踪》导演李霄峰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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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时隔三年,曾以《少女哪咤》入围金马奖最佳新导演的李霄峰,带着第二部剧情长片——《追·踪》,再次回到了金马影展。

李霄峰金马影展1

新浪娱乐讯 时隔三年,曾以《少女哪咤》入围金马奖最佳新导演的李霄峰,带着第二部剧情长片——《追·踪》,再次回到了金马影展。

若说时间流转为本片主角们带来心智上的转变,这三年来李霄峰自己又有什么改变呢?或许就像他的电影角色总带着某种本能似的冲动,带着那一股劲,从访谈与映后座谈中,感觉李霄峰这次也更跟随自己的直觉。本次拍摄前画了三轮分镜都没带上,尽量视拍摄现场的情况来决定怎么拍。他回忆前作大概百分之七十根据分镜完成,留百分之三十的创作空间给自己,这次则几乎反了过来。拜剧组人员跟他培养起的相当默契为基础,成就这次对自己创作的一个要求。

集体创作

跟李霄峰谈下来,很快就能发现他是一个高度自觉的创作者。当我们说了上述导演和角色的关系时,他回说自己也知道这是其个性和局限性,而他在这两部片中是如此直面自己。不论如何,至少我们可以看到,通过二部剧情长片,李霄峰已逐渐找到一套属于自己的创作方法。导演表示他非常享受从各自发展到总结统一之间的互相碰撞,相对于他教条式地给出一个框架,集体创作对他而言更像是真正的创作。本片共挂名了四位编剧,李霄峰说他们各有千秋,各自将自己的血肉,对人物与生活的理解,放入剧本中。每个人各写几稿后,到了第九稿,他开始思考如何将剧本电影化。作为最后的选择者,导演认为自己最根本的判断标准还是可视觉化的程度,是不是可以拍得出来,拍出来是不是有挑战性。李霄峰特别喜好李安“电影是附着于色相”的说法,在影像化的决定过程中,他也如此重视视听与人物散发的魅力。

纵使导演有最终的选择权,电影并不一定就属于他本人。对李霄峰来说,电影是独立于导演之外的,导演只是个呈现者。他认为“作者”这两个字有时候甚至可能成为遮羞布,好像一旦宣称自己是作者,比如用手机随意拍摄,也都可以说自己是在拍电影。对他而言,电影导演的天职不是做一个作者,不是去表达自己对社会有怎么样的观感,这些应该全面隐藏或融化在电影中。李霄峰相信存在决定意识,电影导演是所有艺术部门的组织者,电影无法由他一个人完成。所以一路上获得的建言,导演也会视情况决定,适时从善如流,比如本片就接受了艺术顾问陈传兴老师的建议,将顺叙叙事改成如今所见的非线性结构。

最后编剧们共完成了十二稿,剧本费心琢磨程度一如前作。李霄峰将人物的塑造比成捏泥人,得一点一点做到传神,过程中将很多人的影子捏塑于同一角色。从最开始的虚构出发,最后也需要有个落地,足够跟真实生活接轨,通过人物的变化来展现社会的变化。他表示这个过程是高度凝练的,毕竟电影跟生活还是不太一样,电影有其超越生活的地方,电影能呈现生活中我们感知不到的部分,而这也是他观察有些观众会感觉本片场景相当戏剧化的原因。

电影的第三条路

电影超越生活,李霄峰强调这的确是他所追求的,《追·踪》不是一部写实电影,其中的写实元素都是比较内在的、精神层面的。倘若我们以“写实电影”的期待观赏本片,有些观众或许会对精炼后造成的剧情省略,感到些许疑惑。比如留白留得最多的是徐峰的角色,李霄峰常被问,为什么徐峰十年后要回来?可能每个人都会为他找些动机。但导演邀请我们要相信,人还是有自我反省的能力。至于电影该如何呈现一个人的反省?徐峰会是因为看到妻子莹莹从舞台上摔落,在这样一个瞬间就突然开始自我反省吗?这种常见的戏剧安排在李霄峰眼中是很牵强的,人的复杂性并不是如此展现。他回忆自己开拍前,在导演手记中写下,“我们不是来留白,我们是留出一个深渊,徐峰和莹莹就是从深渊里爬出来的。”于是电影直接呈现徐峰在造型、语言、个性上的变化,并在背景中置放了诸多细节暗示。李霄峰分享在我们访谈前一天的放映结束后,一位女性观众特别上前感谢导演不把观众当傻子。诚然,他相信观众有思考的能力,有感受电影的能力,大家可以自己想像这十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针对写实性的讨论,不免就要带到李霄峰提出的“电影的第三条路”,这第三条路是尝试从“真实与虚构间找到一条缝隙去前进”,为何这被他视为一种“革命的实践”?导演提到,当我们回望电影史,对现实生活的描摹已经有非常多成功例子,作为新导演,他们是否还要或只能像刻模般继续这样拍摄?各地的新浪潮显然也不是这样开展自己的电影语言。新导演们是否应该就电影本体进行思考,让电影未来有所突破?这样的推陈出新又可以怎么进行?李霄峰指出,在社会议题的面向上,新一代的创作者应该走得更深入,过往比如我们关注一个人喝水还是喝酒,第三条路则是要带领我们思考,当这个人喝完水或喝完酒后,会产生什么反应?他的精神图景会产生什么样的变化?精神图景对导演而言也是社会图景,正如片中王栋在杜国金家中撞见并上前抚摸的那幅罗中立著名的画作《父亲》,不只是在绘画中写实的呈现了一个农民,更是透过这样一种父亲形象的摆放,电影探问这个时代我们所追寻的精神上的父亲究竟何在?

从“Liar”(说谎的人)到“彻底诚实的人”

人们的精神世界,在中国快速发展的物质世界中,产生了什么变化?从《少女哪咤》到《追·踪》,李霄峰不断尝试叩问:在改革开放以来的剧变中,社会还有没有是非对错?善还能不能在我们的灵魂中战胜恶?人类生活还有没有所谓的指导性法则? 这次,李霄峰还将这样一种古典的伦理命题,置放于重庆这座充满魔幻场景的城市,成为早已存在我们生活各处的古典与现代交融,一个浓烈的缩型。

有趣的是,早年李霄峰以“Liar”为笔名写作,从这样的自我命名,到不管是《少女哪咤》或《追·踪》中对诚实的追求,这一路上他经历了什么?李霄峰回想小时候的自己非常叛逆,经常对父亲说谎,但长大后他发现,问题从来不是小孩对成年人说谎,而是成人世界有太多谎言,他回忆自己年轻时对郑知明的歌曲《不要骗我》印象深刻,而就如片中王栋的女儿最后也目睹了大人的丑恶,这样的残忍是迟早的事;本片编剧沈祎也描述她身为旁观者对李霄峰的观察,她觉得导演从叛逆少年到对诚实的追求其实是很一致的,李霄峰终究是一个很孩子气、很相信纯真的人。无奈世界是复杂的,她认为李霄峰的痛苦或矛盾,或许就是来自于他在孩童与成人两个世界之间的角色冲突。

“一个彻底诚实的人是从不面对选择的,那条路会清楚无二地呈现在你面前。”顾城作品的这句话对两人的创作有相当的影响,诚实的人并不会算计选择什么更好。“但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会活得怎么样呢?恐怕不会太好。”李霄峰自问自答。

古典伦理命题放在后现代的现世,可能对某些观众来说,显得老派或甚至保守过时,也有人质疑主角最后绳之以法是对审查妥协。李霄峰忆起他们昨天听到陈淑桦的《滚滚红尘》,才感叹这样至纯至真歌唱大时代的声音再也不会有了,毕竟社会土壤在变化,我们对音乐与电影的审美也有所变化。沈祎笑说现在大概只剩“滚滚风尘”,她也引韩寒那句“成人世界没有对错,只有利弊”,或许现在模糊善恶是更高级的选择,甚至成为某种电影类型,但她与李霄峰都还是坚信自我良知的发现,这是人之所以为人的根本。犯了罪,纵使没受法律审判,其实某程度上都还是得面对自我的审判。所以我们看到片中每一个角色,都是主动选择自己的结局,主动解决自己的问题。李霄峰说:“当徐峰最后一刻把自己的人格捞回来时,其实不用解释为什么,他这样做其实就够了。”沈祎也补了一句:“何以逍遥法外一定是更高级的人性呢?”

或许有些人会嘲笑这样的坚持有点傻也有点天真,但如沈祎所言,这正是因为李霄峰没有圆滑世故的接受社会的法则,他仍相信美从伦理而来;或许也有人怀疑他的所谓第三条路是个死路,但李霄峰坚定的说,这更加深了他们要走这条路的决心。访谈结束前,他欲言又止地透露下一部作品的野心,无论如何,相信导演的实践就如同他在访谈中不断随手折起的餐桌纸,在过程中已印下了存在的刻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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