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1000万“砸”在李睿珺（上图左）的面前，但他拒绝了，原因很简单，那不是他想拍的电影。十年来在李睿珺执导的片单中，有《夏至》《老驴头》《告诉他们，我乘白鹤去了》（以下简称《白鹤》）这些在业内小圈子里口碑颇佳的影片，花的却是他父母买房子的养老钱，直到新片《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以下简称《水草》）他才获得了第一笔投资。《水草》将于10月23日在国内上映，投资人方励[微博]（上图中）为了这部影片能够进入院线动用了很多资源，甚至邀请到韩寒[微博]为影片站台宣传。方励说，李睿珺是一个喜欢电影的人，钱只是顺带性的，如果钱变成他第一喜欢的，那就等于他把命丢了。
拿父母的养老钱拍片
“爷爷说没关系，别做坏事就行”
李睿珺是学影视广告专业的，但他迄今也没有拍过一个广告。自2006年执导处女作《夏至》开始，他就走上了一条与“唯票房论”的电影市场现状格格不入的另类路：只拍自己有感觉的题材、拍摄资金来源于父母亲朋。《夏至》拍完后他又因为要拍《老驴头》再次向父母借钱，虽然后者仅花了18万，但这笔钱却是父母打算买房子的养老钱，他还把父母、妻子、舅爷爷、姨和姨夫全部拉来出演，全剧组的工作人员也不过七个人，李睿珺更是身兼编剧、导演、美术、道具等多职，连片中那口棺材都是他从舅爷爷那里借来的。拍摄工具也只是一个HDV、一杆416话筒、两盏红头灯，唯一的交通工具是他姨夫的拖拉机，全组人的餐食就是在沙漠里面支口锅煮方便面。父母亲朋虽没提出反对，但心里却不理解，李睿珺八十多岁的爷爷曾问他拍电影到底是干什么的，他解释半天爷爷也没明白，但爷爷最后还是拍着他的肩膀说：“没关系，不管你干什么，在城里别做坏事就行。”
老爸60了才住上楼房
“为了自己的梦想，我是自私的”
李睿珺说，在他们那儿（农村），只有开着车回来的，村民们才会觉得是混得好的。父亲把钱借给自己时，曾问过什么时候能还？李睿珺说拍完一年就回来了。但开始拍《白鹤》时，虽然他给电视台打工有些收入，但还是得到处借钱，好在剧本入选鹿特丹电影节获得了1万欧元的奖金，“相当于10多万人民币，那是我赚过的最大一笔钱。”
直到前年年底，李睿珺才把之前借的钱还清，拿《水草》的片酬给父母在县城里买了个房子。“搬家的时候，我爸所有的同事都是一副鄙视的眼神，这眼神其实就是我妈说的那句：老李你不容易，60多岁了才住进楼房，才有了自己的家。”李睿珺一脸愧疚，“我是自私的，为了自己的梦想。”不过等电影制作完成，李睿珺带着DVD回村把所有人聚在一起给他们放映时，父亲还是准备了一桌子菜给大家。至此，父亲就成了儿子的“御用”男演员，在《水草》里，不仅出演了赶骆驼的那个角色，还照料着剧组所有的骆驼。
让90斤的老婆演村妇
“增肥、不许洗脸、不许用护肤品”
对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李睿珺的“折磨”却是“变本加厉”。他的妻子张敏不仅要当演员，还要照顾全组人的大事小情。张敏是剧组里唯一一位职业演员，在出演《老驴头》之前，她的体重只有90多斤，但为了演好干大量农活的农村女性角色，李睿珺愣是让她增肥了几十斤，还在一旁光着膀子看着妻子开拖拉机在大漠里面拉沙子，而且拒绝让她化妆，不许用热水洗脸，不许用护肤品，风吹日晒导致妻子皮肤黝黑干裂，李睿珺却呵呵一笑，“终于有那个质感了。”最后连村里的人都看不下去，直呼他心太狠。
至今，李睿珺和妻子张敏一直住在北大西门旁的小胡同里一间十几平米的平房里，没有厕所，没有洗浴间，妻子晚上去厕所总是得叫上他。李睿珺说，碰到一个好房东，住了11年，就2004年涨过一次房租，现在加网费每月房租530元，“一是没那么多钱，二是我总觉得钱可以省下来拍电影。我想，只要张敏不提出来，我就假装她跟我一样觉得住得惬意。”而妻子对此也真的从未说过什么，这更让他的内心充满了愧疚和矛盾。其实李睿珺并非没有遇到改善生活的机会，曾有人拿出1000万让他拍《疯狂的石头》那样的电影，但他拒绝了，“看了那个剧本我是真的不能接受，如果拍了，我就觉得好像我在背叛我自己。”
头一次遇到方励这样的
“别的投资人都少给，他追着给钱”
正因如此，李睿珺一直坚持用自己能够把控的资金拍电影，但《水草》拍完，他是真的没有资金做后期了，就想到了劳雷影业老板方励。李睿珺和方励很早就认识了，以前李睿珺参加电影节，总会有各种人拍着他的肩膀说，小伙子拍得不错，回头我投你的电影啊。刚开始李睿珺很兴奋，可后来发现根本没人给他投资，所以他也一直把方励当作这些投资人中的一个。没想到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打通电话后，方励却说，“我答应过会投（资）你，但你一直没找我。”更在看完样片后，连合同都没签，就直接把钱给打过来了。这让李睿珺深受触动，“我以前找投资人，我说100万，投资人就说50万，但方总正好反过来，我说特效找个差不多的就行了，7万就能搞定，他说必须找最好的，得40万。我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制片人，追着你要给你钱。”
虽然这是李睿珺的电影首次获得投资，但他每天计算器不离身，计算得很苛刻，学美术出身的他依然把美术道具照单全收，还亲笔画下了片中的那些壁画。在拍寺庙那场戏时，因为雪山阴晴不定，原本计划一天的拍摄时间结果三天才完成，李睿珺崩溃了，有一次道具没准备好，很少发脾气的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但他骂的却是自己的妻子张敏，“我只能骂她，骂别人情绪不定会影响干活。”
电影没排片只能说无奈
“影院也得做生意，大家都要生存”
《水草》是通过一对兄弟的回家之旅，表达了对亲情的理解和对家园变迁的思考。剧情虽简单，但细节处理之细腻却如一股暗流渐渐渗入观众的心灵。但李睿珺非常清楚，这并不是一部有票房的电影，“第一，没明星；第二，人家问我你拍了什么？儿童片；在哪儿拍的？农村、沙漠、戈壁，骑骆驼什么的。就是怎么看怎么都没卖相。”聊起这个话题，李睿珺并没有像很多导演那般为电影没排片而叫屈，反而表示非常理解，“经营影院也是一门生意，大家都要生存。对我而言，只能说无奈。”《水草》已经入围了十多个国际电影节，李睿珺坦言自己从没冲着电影节而去拍电影，但参加了电影节还是会有一些国际销售的可能性，“你花了投资人的钱，就得帮人家赚回来，谁的钱都不是打水漂来的。”
其实方励也深知《水草》进院线是很难的，但他依然动用了自己的很多资源，不但找来韩寒站台，还会跟院线谈“买一送一”，就是可以绑定自己投资的其他商业片来作为资源交换。“原因只有一个，这部电影值得这样做。”方励说。
采写新京报首席记者 孙琳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