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嘻哈为什么这么红?

新浪娱乐 2017年08月10日
我们走访嘻哈重镇西安,遍采红花会、TT、Gai、孙八一等多位rapper,这是一群年轻人关于梦想、金钱、欲望的故事,也是“中国嘻哈”背后走红的逻辑和从地下到地上蔓延的现实痕迹。

  在北京糖果星光Live house闷热的现场,几百名观众在热切等待当晚演出的压轴嘉宾——来自西安的嘻哈团体“红花会”。他们以绝对的人气和号召力无形地统治着现场气氛,“红花会”、“PG one”……台下粉丝们的呼喊声让狭小的Live house现场宛如一个大型演唱会。

  “这次观众好像没有上次那么多啊?”队长弹壳游刃有余地撩拨现场气氛,三个月前他们才刚在北京举办过类似的Live house演出。

  “你们火了!”台下有粉丝在大声尖叫。

  其实这次来的人更多,只是大量的粉丝被拒之门外。只有100张的现场票,却来了三四百的人,排了几个小时队却没买到票的粉丝跟主办方起了冲突,以致现场一片混乱,网上预售票更是难抢,票价在某二手平台上已经翻了数倍。

  有粉丝在购票页面上给“红花会”留言:以后会更火了,追不起了。

  这支来自西安,由弹壳、丁飞、啊之、PG one 、DP、小白、Mai、毕冉组成,平均年龄只有23岁,长相并不符合正统明星审美标准的年轻人们,被认为是眼下国内最具实力与人气的嘻哈团体,他们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为年轻人们的新偶像。

  在社交网站上他们的粉丝数量正在成倍增长,评论区已经被粉丝自制表情包占据,PG one一场直播吸引了200万点击观看,他微博上一句“睡了么?”就能得到上万粉丝回应……这俨然是不亚于明星般的待遇和追捧。

  事实上,红花会代表的只是“中国嘻哈rapper”这个群体中的一个典型切面,这群曾被定义为非主流、小众,而长期沉潜于地下的嘻哈歌手们正在集体经历这种嬗变。因为一档名叫《中国有嘻哈》节目的一夕爆红,这些地下rapper们随之进入大众视野。

  当节目播出第二期,制作人热狗在微博上写到“你们准备好了吗?这只是一个开始,嘻哈风暴真的要来了。”而正如我们所见,风暴真的来了。

  可是,当大众抱着猎奇的心态去围观这一群“异类”,却意外发现他们成了新的明星。

  与其说是大众媒体选秀工业的“点石成金”老套模式,这更像是互联网时代小众文化的热血逆袭,亦如这些年我们看到的小鲜肉们成为流量的支柱、直播改变娱乐生活、网红成为明星、二次元圈地自萌……在人人都能成名15分钟的时代,关于“偶像”、关于“明星”标准一再被打破被重构,这一次或许终于轮到了“嘻哈歌手”。

  当制作人吴亦凡发出疑问“你有freestyle 吗?”

  镜头交给这些他们,这群在地下蛰伏已久的年轻人们迫不及待地发出了他们的声音。

  而我们走访嘻哈重镇西安,遍采红花会、TT、Gai、孙八一等多位rapper,这是一群年轻人关于梦想、金钱、欲望的故事,是“中国嘻哈”从地下到地上蔓延的现实痕迹,也是这群来自地下的闯入者与名利场之间的相融和龃龉。

嘻哈青年

百汇市场现场

百汇市场现场

  位于古城西安主城区以南的小寨百汇市场,曾经以各式各样林立的格子铺,和毗邻高校商圈的绝佳位置,被誉为西安年轻人中的潮流圣地。

  神圣的光环早已不在,如今这个通道式,分布着大小几百家店面的市场,蜗居在四周的高楼之中,尽显颓败之气。大部分的店面关着门,玻璃门上贴着“转让”的字样。偶尔有几家开门营业的商店亦是门可罗雀,公放着节奏感强劲的电子乐,勉强让安静的市场有了点热闹的气息。

  如今国内嘻哈圈炙手可热的红花会的起点就从这个市场开始。

啊之和他的纹身

啊之和他的纹身

  成长于西安东郊的兵工厂子弟的啊之,第一次接触到嘻哈音乐是在08年,当时他还是个正在读高二的学生。

  在朋友的带领下,他看了一场当地的说唱battle比赛:舞台上两位rapper即兴的说唱,谁把谁骂惨了就赢了,舞台上骂的越凶狠,台下的观众就越兴奋,在这之前,他接触的说唱仅限于周杰伦、潘玮柏[微博]

  “当时就感觉‘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就此打开。

  嘻哈改变了他的性格,连跟女孩子说话都不敢的内向男生,开始穿起了肥大的裤子和oversize(注:超大号)的衣服,头发染成了五颜六色,成了工厂大院里的异类。和杀马特们狭路相逢,“他们会认为我是非主流,说我才是杀马特。”家长们暗地里勒令自己的小孩不要再跟他接触,并议论着他“去了西安之后,变坏了”。

  但他并不在乎,“是音乐把我变成这样的,戴上耳机就是你自己的世界了,就不那么在乎别人怎么看你了,只要自己爽就好了。”他有了更酷的念头:要当一个职业的Hip-hop歌手,因为“你越是不认可我那我就越要做这个。”

  但怎么做说唱?这个当时在国内仍属小众的音乐类型,尚且没多少人知晓。第一步便是寻找同伴,一年之后,啊之以新人之姿开始参加battle比赛,结果把当时西安厉害的rapper横扫了一圈。

丁飞和他的爱犬,看他酷帅的发型和打扮。

丁飞和他的爱犬,看他酷帅的发型和打扮。

  也是那一年,啊之认识了同样玩说唱的丁飞,后者因为battle实力已经在圈里小有名气。他的出道比啊之更早,17岁就不再念书开始工作,当过服装店伙计,开过网店,在红花会成员眼中,他是总管家,负责张罗和包办着团队大小事务。

  丁飞在百汇市场开了家服装店,主营Hip-hop服饰,这个店成了啊之和他最初的据点。“那时候我没事就去店里找他,天天在一起练习freestyle,每天练七八个小时。”

  彼时的百汇市场声名正隆,遍布着数码音像、潮牌服饰、游戏动漫、纹身琴行等各色店面,周边高校遍布。当时深受年轻人欢迎的aj品牌开始流行,仿佛一夜间之间年轻人们开始穿起了肥大宽松的衣服,开始模仿起了黑人的着装,而追逐着新潮和时尚的年轻人们成了市场的主力军。

  当时只要他们店里开始放伴奏,周围的年轻人们就会放下手头上的生意聚拢过来围好几圈一起freestyle。“你说完我说,就抢着说,互相battle,一骂骂五六个小时,骂累了就回去。”

弹壳和他的手型

弹壳和他的手型

  “几乎每天都这样”,弹壳回忆道,他就是在这个时期加入。当时的他就读于附近的西安音乐学院,三岁开始学钢琴,大学读的是电子音乐工程,按照家里人的设想,他未来应该会成为一名电影配乐。

  从小性格叛逆的弹壳到了自由宽松的大学,老是惹事打架,也不怎么去上课。音乐学院的同学写的歌都是关于情爱的靡靡之音,他觉得没意思,他就写愤世嫉俗写反抗,“当时就是觉得我很屌啊,我要怎样就怎样。”愤怒的时候他曾经砸过钢琴,也说不出什么理由,就是憋着一股劲,因为“要有个性嘛”。

  这种无法言明的青春躁动在他听到美国说唱歌手Eminem的《not afraid》(注:美国说唱歌手)之后得到了共鸣,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应该要点干什么,“别那么多束缚,那么多想法。”他给自己取名“k9999弹壳”,代表着“一枚射击出去的子弹 ,毫无保留燃烧只剩弹壳”。

  有人借由嘻哈音乐解放内心的反叛和重新标注自己,有人则在嘻哈音乐中纾解愤怒和痛苦。

  毕冉出生长于南方城市合肥,今年3月加入红花会后搬到了西安生活。生活中的他习惯穿一身白,即使是上台表演也是简单的衬衣T袖,没有明晃晃的金链子加身,说话声音不大,说着说着会突然害羞。与其说是嘻哈歌手,他更像是个腼腆的少女偶像。

毕冉一身白色,说话害羞,在这些青年中显得非常另类。

毕冉一身白色,说话害羞,在这些青年中显得非常另类。

  但他的嘻哈故事却充满了黑暗、暴戾与挣扎。因为父母离异,毕冉5岁开始跟着父亲生活,在安徽省杂技团工作的父亲在遭遇了工作上的排挤和打击后变得一蹶不振。酗酒的父亲每天下午六点会拉掉电闸,把他关进上了锁的屋子里,并不允许他发出一点声音,直到第二天早上才会将他放出,父亲偏激的举动有时还伴随着过激的暴力行为,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毕冉曾怀疑过自己没办法活到明天,“那会儿想的是赶快抓紧时间,把觉得能做的事情都做了”。

  在三平米的黑暗空间里,自由是最大的奢侈品。他开始接触到嘻哈音乐:国外的Jay-Z(注:美国说唱歌手),国内的隐藏……在不允许发出声音的黑暗里,他戴着耳机反复不断地听着躁动的节奏,“那些音乐都是讲黑人如何脱离和反抗压迫,这很适合那时候的我”毕冉不带情绪的向我们回忆起那种感受,“就是自由,渴望自由”。

  他开始写歌,把歌词写在墙上和床头,等早上醒来再把这些抹掉,内容是挥之不去的绝望和黑暗情绪,“就是各种diss,写我不喜欢家里人”。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他上了高三脱离了父亲,离开长久禁锢的环境,他享受着迟到已久的自由。他整日游荡街头,打球打累了就睡在篮球场,他为自己取名为“合肥之子”,寓意为成长自合肥街头。

《中国有嘻哈》PG ONE(资料图片)

《中国有嘻哈》PG ONE(资料图片)

  同样因为加入红花会而搬来西安的还有PG one。他开始玩嘻哈的时候已经不再上学念书,十七八岁的年纪每天宅在家里上网打游戏看动漫,父母的娇惯和纵容他,他先后去学过街舞,做过几年DJ,这和Hip-hop同气连枝,难分彼此。在这之后他会喜欢上说唱,几乎是必然的。当他第一次在网上接触到freestyle,“就觉得太牛逼了”他被这种类型的音乐吸引,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这样一群青年们,在充斥着强烈虚无色彩的十七八岁,在街头、在学校、在工作中、在无聊的日常里……无论是被battle比赛放肆的形式所感召,还是在音乐中找到了契合个人价值的表达,都以不同的方式碰到嘻哈音乐,在节奏感强劲的嘻哈音乐中找到了释放宣泄的出口。被音乐中无时不刻的“我”所召唤,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嘻哈音乐作为表达自我的武器。

  网络则为这些年轻人们提供了便利,不同于其他门类的音乐,成为说唱歌手的门槛其实并不高,只要张嘴会写就能唱。弹壳最早就在网上瞎玩:戴个耳机买个麦克风就可以在yy等语音平台上唱歌录歌,甚至有时候连专业的麦克风都不需要,用耳机自带的麦克就行。

  “网络上很早就有这些东西,只不过特别小众”PG one最开始接触到音乐同样是通过YY平台,几百个人每个人60秒,按照麦序一个唱完另一个人接着唱,每人一小段freestyle。这个后来的现场之王,正是在网络上通过观看大量的battle视频,开始了自己的freestyle。

  在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意识到小范围内的freestyle也好网络说唱也好,都是一场即兴的消遣,弹壳有了更大的抱负“想要做歌手,不能只局限于做freestyle,必须要在现实中做起来”,但一个人势单力薄,他拉来了丁飞、啊之,组建了工作室,找了录音棚,开始做歌。

  在嘻哈文化里,说唱团体是从美国黑人社区文化变种演化而来,一个社区、一群homie(注:黑人之间常说的英语单词,指亲密关系,含有兄弟、老乡的意味),自我风格的认同和彰显,需要一个风格体系完整的组织、集体、帮派来进行强化和壮大。

      2011年红花会宣布成立,团队的名字取自金庸小说《书剑恩仇录》中的“反清复明”组织“红花会”,一个正气浩然寓意兄弟团结,却又隐含反叛之气的名字。

      本来在西安就小有名气的几个rapper,成立了这样的组织,有一种强强联合意味。他们至今还记得成立仪式时的场景:演出现场挤满了五六百人,队伍排到了对面马路。

      从2011年红花会成立的那一刻起,“红”这件事,就已经在队长弹壳的规划中。“我的目标就是把红花会做成中国最牛逼的说唱团体,不是说圈子里最屌的,而是正儿八经公认的、地上的。我们的歌也能去音乐榜打榜,我们也能去领个奖,我们也能去红馆开演唱会。”

      彼时的红花会仍只是在西安地界悄然崛起的新势力,但放眼全国,一场新的地下嘻哈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在国内另一说唱重镇成都,CDC说唱会馆在2012年正式成立,这个涌现出了谢帝、马思唯等地下知名嘻哈歌手的团体,在日后将与红花会一南一北分庭抗礼。

      与此同时,几乎每个城市都开始涌现了一批新的说唱团体或歌手,TT辞去了电话推销员的工作,揣着家人给的三千多块钱从潮州老家来到了广州,身在合肥的毕冉进了国企又忍受不了体制内的氛围辞职做音乐,在哈尔滨的PG one在女朋友逼他选择“要嘻哈还是要她”的终极命题中,毅然选择了要“嘻哈”。

    地下风云路

    李宏杰,MTA天漠音乐节创始人。著名演出策划人、唱片制作人、乐评人、专栏作者。(资料图片)

    李宏杰,MTA天漠音乐节创始人。著名演出策划人、唱片制作人、乐评人、专栏作者。(资料图片)

      04年创立国内第一个嘻哈厂牌龙门阵唱片的李宏杰[微博],见证了中国嘻哈音乐发展,他按照10年一代的标准将其划分成了三个代际。

      在他的划分体系中,以摇滚歌手崔健为代表的第一代启发了中国嘻哈的萌芽。而第二代则是在新世纪之初,中国地下音乐发展黄金期涌现的各类嘻哈团体。红花会、TT、GAI、说唱会馆这些目前活跃在国内嘻哈圈子一线的rapper们,无疑是第三代。

      他以音乐风格的不同来标定这三代,“他们生活环境和整个社会环境都不一样,歌唱内容都不一样。音乐风格、形式,包括技巧、flow(注:说唱风格)都不一样,原来是old school(注:守旧派),节奏更简单一点,现在年轻人唱的节奏更多变,trap(注:90年代早期在美国南部形成的一种嘻哈音乐)多一点。”

      在《中国有嘻哈》的节目中,也能明显看到不同代际的碰撞。来自台湾的rapper茶米做说唱已经十多年,但在海选就被认识多年的制作人热狗礼貌淘汰。而来自广州,同样是做了十多年嘻哈音乐,签约过厂牌出过专辑的徐真真,晋级之路却磕磕绊绊,最终在制作人选择这一环节出局。

    @徐真真2Real 微博晒出的照片(资料图片)

    @徐真真2Real 微博晒出的照片(资料图片)

      “Hip-hop音乐变的很快,你要与时俱进才能跟得上。如果一直还在做十年前的东西,你要逼现在的95后、00后去喜欢你80后的东西吗?”和TT一路打拼至今,见证过广州近十几年嘻哈文化发展的Dickid分析道。

      站在无力的老炮们对面的,是个性更张扬的年轻人们。他们穿着时下最流行的装扮,玩着的是最时髦的trap,这种注重节奏的音乐讲究的是“躁”。他们的歌词里透露更多的是个人生活的描写和自我意志的宣扬,是“我要赚大钱,我要开跑车”,是派对是妞是自己,而不是对“命运的反抗”和“现实的抨击”。

    DP

    DP

      和弹壳、丁飞相识多年,但DP正式加入红花会还是去年。他目前还在加拿大读书,每年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在国内。长年在外国生活,他身边充斥着时下最流行的嘻哈音乐,他有一门课学的就是嘻哈音乐的发展现状。顺遂富裕的生活环境让他以另一种方式趋近嘻哈音乐,并使他呈现出另一种rapper面貌。

      “我没有苦大仇深,没有觉得社会对不起我。”和那些躁动着反对精英文化和命运的rapper们不同的是,DP显得很平和。我们见到他的时候,他和一帮发小正在西安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里喝着下午茶。优渥的物质生活让他看上去并不像是愤怒的地下rapper。“我不给底层人民做音乐,因为我没有过过底层的生活,我没必要把自己装成那样。国内现在做嘻哈的一些人,好像社会这样亏了我那样亏了我。没任何人亏了我,我是什么样就唱什么样。”

    TT接受新浪娱乐对话

    TT接受新浪娱乐对话

      在TT的歌里,唱的是他过去的恋情、是钱、party和女孩,但他认为这就是他作为嘻哈歌手的真实:“我一个20多岁的男孩子我不在意这些我在意什么?那些大道理,那些反抗社会的压迫,你可以去写,但我没受过压迫啊,你为什么要逼我写这些东西?”

      而PG one也拒绝歌唱“苦大仇深”:“我玩说唱因为说唱帅,说唱狂,很野,一听就爽,我喜欢这种感觉,我本来就不喜欢情歌,更不会喜欢唱走心的东西,道理谁都懂,但我还这么年轻。”

      这群伴随着互联网长大,听着J-Cole、Eminem、Jay-Z长大,以“时髦”、“酷”、“自由”为追求的年轻人们,开始集体发力。但作为一种小众文化,嘻哈同其他青年亚文化一样都曾在地下经历过野蛮无序的生长。

    美国说唱歌手、词曲创作者兼制作人J-Cole在表演现场(资料图片)

    美国说唱歌手、词曲创作者兼制作人J-Cole在表演现场(资料图片)

      弹壳爱听的Eminem的《not afraid》作品封面,Eminem原名马歇尔-布鲁斯-马瑟斯三世,美国说唱歌手、说唱天王。(资料图片)

      弹壳爱听的Eminem的《not afraid》作品封面,Eminem原名马歇尔-布鲁斯-马瑟斯三世,美国说唱歌手、说唱天王。(资料图片)

    JAY-Z,美国嘻哈歌手、唱片制作人(资料图片)

    JAY-Z,美国嘻哈歌手、唱片制作人(资料图片)

      刚开始,来现场看演出的大多数都是rapper们的亲友团,“你的朋友、他的朋友,各自朋友的朋友,人就是这么凑起来的”啊之透露,他的第一场商业演出是西安当地某个啤酒广场开幕式,一场演出费30块钱,台下只有稀稀拉拉的三四个观众。2012年红花会第一次登上了音乐节舞台,但当时台下四五百的观众中有一半来自主舞台表演间歇分散的人流,“都是队长弹壳在舞台上忽悠过来的。”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身处在地下状态的嘻哈歌手们想要依靠音乐为生并不容易。大部分经济来源是靠参加battle比赛的几千块钱奖金,以及微薄的演出费。这是被嘻哈歌手TT写进歌里的“演出车马费都要倒贴”时代。

      这几乎是所有rapper都经历过的地下时刻,GAI在酒吧里当过和声,流连于重庆各大鼎沸的酒吧暖场助兴,TT为了交房租替一个又一个甲方“爸爸”写过广场舞歌写过广告歌。辉子还在“为了说唱饿着肚子”。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坚持下来,红花会的早期成员蜘蛛,在团队帮助下出了个人Mixtape(注:Mixtape就是杂集合锦的意思,相对专辑来讲,就是杂集)、办了场专场演出后,却跟团队表示要考研搞学习,最后退团失去了联系。在嘻哈音乐里,Mixtape是一种重要的宣传方式,它是说唱歌手证明实力的一种最直接的方法。对于蜘蛛离开的方式,啊之至今不能理解。

    啊之在录音棚

    啊之在录音棚

      更多的rapper是在日复一日看不到希望的日常中放弃了做音乐,成为白领、老板、打工者。啊之现在偶尔还会在演出现场看到这些曾经的朋友们:“很多都是家里人排斥,过了这一关还要考虑怎么赚钱,怎么生活,这样能留下来基本上就留下来”。

      嘻哈音乐人们比谁都渴望着“富有”,他们要做歌、宣传、拍MV,这些显然都需要金钱维持运作。“你赚更多的钱你才能更好地做音乐,才能去飞国外拍个MV,请个牛逼的团队来为你做一首歌,你钱都没有玩毛音乐?”PG one解释到。

      “金钱”在嘻哈文化里又有着特殊的象征意义,黑人嘻哈歌手们戴着大金链子,秀出一口镶钻的牙齿,通常是一种行头标配。在《中国有嘻哈》中,rich 这个字符成了无处不在的标志。在嘻哈文化里,“炫”是一项必要技能。  

      “Hip-hop就是young和rich,不管我多大岁数就是这心态,一种是不会顺从条框、反抗和叛逆精神,第二就是我必须要有钱,哪怕我在贫民窟,但我必须赚着钱,养活我的家人,rich起来,让大家看得起我,这个就是hip-hop的态度,所以你如果说我是一个玩hip-hop的,整天抱怨我有多穷,这其实是让人看不起的,美国文化不吃同情牌这套,他是希望你是有自信的,中国就是我惨呀,我怎么样啊,我同情你。”弹壳向我们解释。

    黑人嘻哈五个标志:金链子、戴歪帽、宽松裤、纹身和潮鞋(图片来自网络)

    黑人嘻哈五个标志:金链子、戴歪帽、宽松裤、纹身和潮鞋(图片来自网络)

      这种自信通常体现在嘻哈歌手的行头上,如果说这些嘻哈歌手身上遍布的纹身代表了他们年轻反叛的态度,那么行头则代表了他们的音乐面子。在弹壳看来这包括:出去演出不能穿重样的衣服,脖子上得要有几根链子,出去巡演也要住星级酒店。“住个如家汉庭,人家都看不上你,‘弹壳你住汉庭你还一天天咋咋呼呼’,所以你出去必须得有架子有范儿。”

      啊之花了四万改造了他的手表,这款运动手表的外壳被换成了纯金,上面镶满了细细的碎钻,而DP在舞台上用来武装自己的则是一幅纯金打造的牙套。坊间传言,小白参加《中国有嘻哈》仅仅是置装费就花了十万,这个出生于97年,只有20岁的男生,笑起来一脸憨态,全身上下是某奢侈品牌的当季最新款。

      他不否认自己对时尚方面的喜好和投入。在西安,他带我们去他常逛的潮牌买手店,里面一件普通的t袖动辄上万,他看中了一件棉袄,纠结了半天因为要价五万过于昂贵而作罢。“每次都是他妈妈带着他来买,一次买一身,家庭肯定很不错。”店员对小白很是熟悉。

    “红花会”成员小白选中一款鞋子

    “红花会”成员小白选中一款鞋子

      “国外做rap,其实是没钱赚到钱的人玩儿的,告诉人们要奋斗。好多嘻哈歌词都这样来的,他会让人们更向往那种生活、找到你的动力。嘻哈不是我手上有一百块钱我要花一百块钱,而是告诉大家我要挣一百块钱再去花一百块钱。”DP说到。

      收入不高但开销不小,在音乐之外,这其实是一场关于时髦和潮流的追逐游戏,亦是一场比拼金钱和耐力的持久战。

      “能到现在还在做嘻哈的,要么就是真的很努力,要么就是富二代”。TT给他们这一代的嘻哈青年勾勒个边。

      中国嘻哈发展近30年,隐藏、讲者、阴三儿……一代代嘻哈团体起起又落落,玩嘻哈的青年人来了又走,但红花会能坚持到现在的原因,丁飞认为恰恰是“对金钱不在乎”。在地下嘻哈圈,红花会以“有钱”出名。他们曾自掏5万拍mv,这在当时挣扎在温饱线的地下嘻哈圈,无疑是一笔巨大的投入。他们的工作室是一幢小洋房,成员们可以在里面生活和做音乐,目前正在装修全新的录音棚。

      “我们一开始是在往里面砸钱,大家也不看演出费多少,我们是有钱一起花。”丁飞说。

    “红花会”兄弟打篮球

    “红花会”兄弟打篮球

      从成立开始到现在,红花会一直维持着一种“公社般”的团体生活,所有通过商演和活动赚到的钱,都被集中统一管理,用来做音乐,如果谁缺钱了就直接拿钱,“不管是赚了1万还是赚了100万,就放在那儿,哪个兄弟要用,用个十万八万的就去拿,不缺就别拿放着继续投资做音乐。”

      这种近乎乌托邦式的模式需要靠稳定的经济基础来运维,并且要求所有成员对金钱没有自私的占有欲。“如果我们是为了钱的话,早就散了。”丁飞表示。

      在演出费低廉的时代,是弹壳和丁飞在赚钱贴补团队。前者给电影写配乐,做一首歌可以赚四五万,而后者被成员称为是团队中的管家,也是公认的全队最有经济头脑的。在签约正式的经纪公司之前,红花会大到商演活动接洽小到团员的起居生活,大都经由他来安排。

      丁飞有着敏锐的商业眼光。恰逢Air Jordan品牌在年轻人中大火,他是第一个把正版Air jordan引进西安的人。而后他自创嘻哈服装品牌“黑怕不怕黑”,在学生群体扎堆的人人网,他最早做起了网上直销,受众定位精准加之手段灵活,他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

      坊间传言,收益好的时候,“黑怕不怕黑”一天的营业额可以达到数万,更有传言,丁飞的个人身家达上亿。我们试图求证这些数据,但都被他玩笑式的一笔带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并非是传言中的富二代,事实上他出身普通,17岁退学开始工作,也给别人打过工,后来做过很多生意,一步步积累有了今天。“这个东西还是你自己想不想做,你要是真的打心里边想要坚持这件事,你就不会害怕有没有钱,怎么着都会玩。”弹壳表示。

    嘻哈江湖

    CDC说唱会馆巡演昆明站现场(图片来自网络)

    CDC说唱会馆巡演昆明站现场(图片来自网络)

      在向下生活的现实里,无论是要赚钱养活音乐梦想,还是想要明星被更多的人听到,所有向上的途径都指向了一个方向:出名。

      在这个地下江湖里,按照传统的方式,新人要想在圈子里出名的方式简单粗暴:拿到battle比赛的冠军。“以前你想在地下说唱圈混出名堂,只有一个方法就是你去battle拿冠军,大家才会认识你,才会去听你的作品,说白了那就是个跳板。”PG one曾拿下了两届iron mic比赛(注:钢铁麦克,在中国举办的说场比赛,已有16年多的历史。)的冠军,从此在圈子里出名。

      这是一种颇为挑衅和残酷的对决形式,双方在规定的时间里,即兴创作互相battle,内容不限,言辞露骨甚至人身攻击,但骂的越狠,台下的观众越兴奋,比赛的输赢以台下的观众支持声大小来判别。类似于江湖比武,谁把对方干掉了,就能取而代之随后暴得大名。曾经地下时期battle比赛的视频随着他们的走红被重新翻出,经过网络被再度激活。

      这也塑造了圈子独有的diss文化,battle能力代表了一个rapper的实力。远在美国长大的欧阳靖,正是因为连续7周battle赢了黑人嘻哈歌手,而被无数中国嘻哈青年奉为偶像。2012年红花会以一首《黑色的莲花》的diss,开始被“圈子里的人认可”。2015年台湾rapper俊升在《康熙来了》中diss大陆,红花会率先做出了反击,经由社交网络的发酵,红花会的名字再一次通过网络广泛传播。

    欧阳靖(图片来自网络)

    欧阳靖(图片来自网络)

      红花会也举办过自己的比赛,这个名为“干一票”的battle比赛拒绝了商业赞助,因为“想办的纯粹一点,能做到公平就尽量公平”。各个分赛区选手的机票,住宿,甚至是吃饭,都由红花会掏腰包,连比赛奖金都比别的比赛要翻倍。而那一年来自东北的PG one拿到了冠军。

      通过比赛和发展,红花会在不断扩大自己的队伍,从最初的来自百汇市场的三人组合,到集合音乐人Mai、加上小白、PG one、DP、毕冉等四位年轻rapper,逐渐成为一个涵盖制作到创作的完备而庞大的嘻哈团体。

    一场battle比赛现场(图片来自网络)

    一场battle比赛现场(图片来自网络)

      Battle和diss文化,也让嘻哈圈子有了所谓的江湖“恩怨”,汇集了全国嘻哈圈半壁江山的《中国有嘻哈》更像是一个微缩的武林大会,来自云南的小青龙、来自武汉的大狗、来自北京的辉子、来自重庆的GAI和bridge、代表红花会的PG one、小白,或是地下成名已久的battle比赛的冠军,或是嘻哈地图上的代表人物。“每个帮派可能开始并不是冲着这个节目来的,但涉及到比赛,即使只派一两人也要参赛。”节目总制片人陈伟事后分析到。

      以至于赛场之外的江湖八卦更耐人寻味,被普遍认为有夺冠实力的PG one 曾在battle大赛中输给了小青龙,他在镜头前并不掩饰“复仇”之心。来自广州的徐真真对着镜头说起TT是他带出来的徒弟,但实际上TT早已离开他多年。GAI和bridge来自重庆gosh厂牌,曾和徐真真之间有一场diss骂战。和PG one代表的红花会关系同样微妙,甚至圈内有个说法“没有diss过GAI的厂牌不是好厂牌”。

    《中国有嘻哈》PG one重遇小青龙,坦言要赢回来(资料图片)

    《中国有嘻哈》PG one重遇小青龙,坦言要赢回来(资料图片)

      似乎每个rapper都想要捍卫地域和荣誉,但实际上比起表面上各个“门派”之间的diss之战,水面下的暗潮则更汹涌,在合肥小有名气后,毕冉经历过同城同行的垄断、打压和排挤,对发扬本土Hip-hop彻底失望。而远在东北打拼的PG one也在battle出名后,经历了东北圈子堪比“宫斗剧”的撕扯,因为坚持用普通话说唱,他遭到圈子排斥,“所有rapper都一样,你来自哪里就想把哪里发扬起来,但有的时候偏偏有些人不让你这么做,他自己玩不明白还不想撒手。”后来在丁飞的多次劝说下,两人加入红花会。

      但这种依存于小圈子,简单粗暴的成名方式却慢慢跟不上时代的发展而日渐式微,如何打通圈外成了rapper们的新课题。“现在不一样,你拿个battle比赛冠军人家都没人认了,现在都看作品了。”PG one自认赶上了最后一波battle传统的余晖,事实上自15年比赛结束之后,之后的比赛基本就没人看了。孙八一在参加了几届battle比赛后就不再继续,因为拿了冠军也不会有家乡媒体去报道。

      更年轻的rapper们有了新的玩法,年龄最小的小白加入了红花会的时候,后者已经是圈子里公认实力团体,小白很快就有了上台表演的机会,他并没有经历过舞台下只有几个人的尴尬时刻、也没有经历需要一场场比赛赚名气的残酷历程,只需凭借作品实力就可以打动粉丝赢得关注。而新生代的TT同样没有经历过battle比赛的洗礼,他更懂得如何利用互联网做出作品,让他自己被关注到。

    热爱健身的“红花会”小白

    热爱健身的“红花会”小白

      TT在网上买了一支二手麦克风,自己学着查视频、学着录音、学着做伴奏,写歌录歌发到了网上。最开始上传到虾米、豆瓣等音乐平台,再找圈内知名的前辈帮忙转发。毕冉同样也是因为在微博上分享自己的音乐,而和丁飞逐渐变熟,从而收到邀请加入红花会。而人称商务说唱男的孙八一在参加节目前,微博俨然成了他发歌的重要途径。

      TT给自己起名“你的男孩TT”,带着某种“大众情人”式的味道,他的微博日常纪录着他生活和演出的视频,这种小纪录片迅速拉近了他和粉丝之间的距离,评论里少女粉丝们在下面喊着“好帅”、“好可爱”。

    TT也是个清秀少年

    TT也是个清秀少年

      “我自己就是一门生意。我不能说有商业头脑,但起码我是有那个意识。” TT形容自己是一路摸爬滚打过来。

      网络给了这些年轻人积累人气暗织羽翼的机会,红花会的几位rapper们自掏腰包拍摄MV,也在网络平台上传过大量的作品和歌曲,这几年他们看着这些歌从最初的几百评论到几千的评论,从中发现了命运转机出现的可能。中国的嘻哈江湖在地下厮杀混沌的状态中,逐渐培育出了一批拥有作品和能力的高手,而他们等待被点燃只差一条引线。

    风暴来临

    网综《中国有嘻哈》热播(资料图片)

    网综《中国有嘻哈》热播(资料图片)

      在这些地下嘻哈歌手们奋力向上寻求突破口的时候,市场也在焦急寻找下一个爆款明星的诞生。中国造星选秀行业经过十几年的快速发展,历经了超女、快男、好声音等几十档节目的轮番轰炸,在唱歌、舞蹈、团体等各领域扫荡过后,逐渐走向竭泽而渔的疲软窘境。仅仅是现下,同一时间就有《快乐男声》、《明日之子》、《中国有嘻哈》、《中国新歌声》四档同类型节目扎堆。年轻人到底喜欢什么?下一个偶像会在哪里?大众也在热切观望。

      在策划的最初,《中国有嘻哈》还叫《下一个偶像》,以制片人陈伟、导演车澈为核心的节目团队碍于成本回收压力,曾有想过要把这个节目打造成集合“嘻哈、民谣、二次元、偶像”等多个小众领域的综合选秀。

      选择“嘻哈”这个细分切口,一度被外界看作是一场事关2亿投资的冒险和豪赌,但有足够的现实依据让陈伟和车澈相信“嘻哈的时代”或许马上要来了。

      车澈,2006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曾担任《 盖世英雄》《蒙面唱将猜猜猜》等多个节目总导演,2017年担任《中国有嘻哈》节目总导演。(资料图片)

      车澈,2006年毕业于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曾担任《 盖世英雄》《蒙面唱将猜猜猜》等多个节目总导演,2017年担任《中国有嘻哈》节目总导演。(资料图片)

      车澈的工作室名为“yoh”,y代表young,h代表Hip-hop,他早就看好了嘻哈的爆发。他曾做过一次有趣的观察,在微博上,一些名气一般的流行歌手粉丝数量通常在300到500万之间,但留言的数量只有100多。但他发现那些地下的hip-hop歌手粉丝数量通常只有1万到3万,最厉害的也就5万到8万。但他们的微博留言却常常有500到800。

      “这是真粉和假粉的区别,这是只关注和有互动的区别,这说明他们是有受众的”车澈为自己的观察下了结论。

      笑起来亲和可爱、性格讨喜、在互联网上善于经营的TT,在参加《中国有嘻哈》之前,就已经小有名气,微博上已经拥有了不少女粉丝。而在国内嘻哈江湖中占稳山头的红花会亦早拥有好几个百人粉丝群,现在网络上流传出去的表情包和成员私下的照片,大多都是从这些老粉群里流出去的。啊之偶尔会在群里和粉丝们互动,PG one只有在出新歌时候,才会在群里吆喝一声:“你一说群里就哗的一片,根本也看不清在说什么”。

    吴亦凡在节目现场(资料图片)

    吴亦凡在节目现场(资料图片)

      这些在小众圈子里早已自带粉丝的歌手,汇聚到了这样一个节目,再经由人气偶像像吴亦凡的庞大的流量加持,受到关注几乎是必然的。“玩说唱的人都是非常利害的自媒体,知道女孩喜欢什么,知道什么会火,没人能运营,那么我们就自己运营。这相当于700个自媒体在同时炸这件事,能不火么?”嘻哈团体龙井说唱的成员孙旭[微博]在某个关于嘻哈的论坛上公开表示。

      李宏杰也明显的感受到了,这一代嘻哈歌手拥有的粉丝基础,是前两代嘻哈歌手无法比拟的,他把这一切都归结为时机的成熟。

      “14年前我们做中国第一个嘻哈厂牌的时候其实真的没这么多人听嘻哈,现在嘻哈在国内能火,也跟90后甚至是千禧一代的年轻人长大了有关。”

      西安光音拾陆Live House的负责人Steven则见证了嘻哈音乐在现场的一路逆袭,嘻哈音乐在国内发展了十几年,在Live House一直不算火爆。在他看来嘻哈音乐真正开始能从现场演出赚钱是从15年开始,而现在只要是有嘻哈的表演,几乎场子都能被填满,票都很好卖。长年经营惨淡的rapper们也都发现这两年开始,靠嘻哈靠表演可以稍微赚到钱了。TT在去年发了第一张专辑后有了一次密集的10城巡演,而结果还算成功“有赚一点点,不多,但是有赚。”

      这也跟这两年音乐现场走红的轨迹颇为贴合,拥有消费能力的粉丝们不再满足于只在电视网络上收听和观看,他们更想去现场感受音乐,而“嘻哈”这种极富现场感染力和冲击力的音乐形式无疑备受欢迎。

      Dickid在业内工作了十几年,在他看来时代真的不同了,以前他们做一场嘻哈演出,最怕的就是碰上雨天,“下一点雨死了,因为就没人会来,那就亏死了,能来100人已经很开心了”。但上个月来自成都的嘻哈团体Higher brothers 来广州巡演那天碰上了暴雨,票却全卖光了,现场观众爆满。“现在不会有任何的东西能影响他们去看喜欢东西。”Dickid感慨道。

    “红花会”北京糖果表演现场

    “红花会”北京糖果表演现场

      这正如我们那天在星光现场见到那些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拿着人民币对着主办方抢着购买一张入场券时,也真实感受到了粉丝们的狂热。当我们怀疑他们是否有足够消费能力时,“200块钱还贵?”这些年轻人们无一例外的反问给了我们答案。

      而正是在音乐节现场看到了嘻哈音乐的号召力, 2016年底,国内知名音乐公司摩登天空设立嘻哈厂牌MDSK,先后签约了红花会、TT等嘻哈歌手、团体,成为了主流市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来自成都的嘻哈团体Higher brothers签约美国嘻哈厂牌,成为了中国嘻哈音乐接轨国际的冲锋军。这两件事情被认为是对中国嘻哈音乐具有里程碑意义。MDSK厂牌负责人亚侬用“对市场需求自然的满足”解释了这摩登的这一部署,“摩登毕竟是做青年文化的,当你看到身边的人不止是听音乐,包括穿着打扮,审美开始变化的时候,其实就应该是要这样了”。

      年轻人对嘻哈文化的热烈追逐并非一时兴起、无迹可寻,近几年美国嘻哈歌手Kanye west设计的椰子鞋在全球席卷,成了潮人们的标配。无数年轻人排队几十个小时只是为了买到一件Supreme和LV联名合作的白T,而无论是街舞、滑板、涂鸦还是beatbox,还是时下最流行的trap音乐,这些与嘻哈紧密相连的潮流文化在年轻人群体中蔚然成风,有着“最时髦”的吸引力。

    “侃爷”KanyeWest和他的椰子鞋。KanyeWest,美国说唱歌手、音乐制作人、商人。(图片来自网络)

    “侃爷”KanyeWest和他的椰子鞋。KanyeWest,美国说唱歌手、音乐制作人、商人。(图片来自网络)

      物质主义、反精英文化、品牌意识、自我表达……这些嘻哈文化的内核与当下的年轻人们在精神上形成了天然的共鸣,“酷、帅、前卫、真实”等元素建构的新偶像标准正在被建立。

      孙旭坚信中国Hip-hop能火是必然的结果,“现在谁还会踏实坐在那儿听故事”,强调节奏和躁动的说唱,跟社会的浮躁被划了等号。“后面可能会进入到陈冠希[微博]时代,会说唱,穿得非常潮流,音乐再强一点,这就是Hip-hop的未来。当过三五年后,大家听乏了就又开始听故事,这是一个过程,但嘻哈现在到了这个点了。”

      另一方面,以Bigbang为首的带着嘻哈属性的新世代韩流偶像在中国风靡,为国内悄然培养了嘻哈的粉丝基础。加之吴亦凡、黄子韬[微博]等在韩国受过最前沿理念包装的人气偶像们不遗余力的推广,无论是前者一直标榜的“嘻哈音乐”还是后者“两亿零花钱在口袋”的争议rap,都经由他们庞大的粉丝群,让“嘻哈”有了更主流的扩散通道。

    一些韩流偶像如Bigbang从着装和作品上都带着嘻哈属性。(资料图片)

    一些韩流偶像如Bigbang从着装和作品上都带着嘻哈属性。(资料图片)

      在车澈看来,这是一个足够支持分众文化的时代,小众文化只要挖掘足够深入,就有成为大众爆款的可能,“特别是95后的这些受众,生活方式已经完全分众化了。Hip-hop粉可能是看《中国有嘻哈》,听嘻哈音乐,他穿着是潮牌。他的运动是街球和滑板,他线下的生活方式可能是Live house,这是一个完整的生活体系,二次元粉就又是完全的不同。”

      在这些细节累积的日常中,车澈看到了TT微博里的粉丝粘性,他看到了live现场的火爆,看到了来自成都的嘻哈歌手谢帝走上了央视的舞台,凭一首《今天不上班》爆红,看到了连李宇春、张杰等当红的流行歌手都不约而同尝试玩起了说唱……而这些最终推动了《下一个偶像》成了《中国有嘻哈》。

      在节目录制第一期,几十组导演奔赴全国各地游说了当地最有名的嘻哈歌手来参赛,但陈伟和车澈并不确定这些来自地下颇具个性的rapper们是否真的会出现,最终海选现场一共来了288位嘻哈歌手。

    《中国有嘻哈》40强(图片来自网络)

    《中国有嘻哈》40强(图片来自网络)

      当有从地下通向地上的机会摆在面前,显然这群来自地下的嘻哈歌手们并不想谁错过。

      “希望所有的地下rapper一起,把这天顶破。”来自重庆的rapper Bridge在节目里说。把自己的嘻哈音乐通过大众平台扩散,“征服”那些不了解嘻哈音乐的耳朵,是这帮rapper来参加节目的共同目标。

      在齐力破冰的共同诉求下,重视自我感受的嘻哈歌手们当然也有各自的欲望。艾福杰尼曾向车澈坦诚目的:想把演出费从200块提升到2000块钱。而“沙漠兄弟”的另一名成员黄旭参加比赛时全身只剩下300块钱。他刚在北京成了家,生了孩子,装修完房子耗尽了多年的积蓄。他在节目中直白的表示:“我就是要用尽全力来参加这个节目,我就是要在这个节目里表现的更好,我要让我的丈母娘,让我的老婆知道,我不是乱混,也不是不务正业,让更多人觉得我们的东西是好听的。最现实一点来讲,让我的出场费能够高一点,能够养得起家,能够装修得起房子。”

      TT则将节目比做是“出道”,“如果不来参加,那可能这两三年就很难有新的出道机会了。”他不掩饰自己想要出名的愿望,“我们做音乐的人,说实话谁不想红啊,谁不想音乐被多一点的人听到,干吗要去掩饰呢?”TT直率的表示,“很多做音乐的人觉得自己可高尚了,谈钱多俗啊。钱多接地气啊,谁不要钱啊?”在他的定义中,至少要向吴亦凡这样才算是红,“我觉得还不够红”他说。

    “红花会”小白穿着帅气,颇有男模风范。

    “红花会”小白穿着帅气,颇有男模风范。

      红花会的小白也有一颗想要当艺人的心。这里的艺人在他的描述中指的是“以我现在这个状态,成为一个中国从来没有过的,甚至是我父母这样年龄都能认识的艺人,这是一件很屌的事。”

      “我想当中国的Kanye West,希望中国的说唱有一天是可以和主流明星并肩的”,被认为具有夺冠潜质,目前人气最旺的PG one并不排斥演戏的可能,他说他想要拍一部类似《8英里》的电影。这部由嘻哈歌手Eminem主演、带有半自传性质的电影,讲述了平凡小子成为嘻哈巨星的故事,这无疑是很多地下嘻哈歌手梦想的人生轨迹。

      同样是被大众媒介引爆和制造的新明星,但来自地下的rapper们与传统选秀明星大相径庭,以前选手们习惯于在舞台上讲述自己的人生和追梦故事,但这些嘻哈歌手们却更乐于谈钱和名利。我们接触的大部分rapper都直言想要靠音乐赚钱的意图,他们想要买劳力士、买好车、给家人买房、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节目中,他们一脸嚣张向另一阵营的爱豆rapper开炮,对着镜头喊着“要干掉他们”。但他们又不屑掩饰的表示,想选吴亦凡做制作人的原因之一是因为他红,“可以蹭他的热度”。

      此前做过多档音乐选秀节目的车澈,阅览了一批又一批渴望成名的素人选手们,从“我很努力”、“我要让大家听到我的音乐”到“我参加节目就是为了要出名和 有钱”,这群好恶分明的rapper令他如获至宝,他在不同场合都称赞他们纯粹、真实。

    PG one在彩排现场

    PG one在彩排现场

      Snow在看完《中国有嘻哈》后成了PG one的粉丝,从不追星的她连着追了两场活动,在她看来这些地下嘻哈歌手既有实力也有想法。“他们的音乐很真实,有些歌能听出感动和态度,不是伪的,像他们的着装就很自我,还很潮,能肆无忌惮的表达自己。”紧接着她话锋一转,“你看第二期那个爱豆rapper的歌词,还说什么颜值,简直恶心死我了。”

      粉丝们模仿PG one的穿着和打扮,模仿他挡脸拍照的手势,并引以为“可爱”和“酷”。“没有人在乎PG one是不是来自东北的一个工人家庭。粉丝们只要他帅、他酷就好了。”车澈说到。

      “年轻人开始有话语权表达自己的生活态度,他们是互联网一代,更自由更开放,更认可要有个性的表达,认可自己要有自己的价值观。嘻哈音乐就是强调keep real、不装,正好契合现在年轻人想要的状态。”

      李宏杰认为中国早晚会诞生嘻哈巨星,“从我10多年前就坚信会有这么一天,无非是早晚的事。嘻哈音乐一定在年轻人中是有更强的生命力。”

      “我不认为嘻哈和摇滚有什么本质性的区别。因为它都是年轻人心中的梦想,奋斗,呐喊,甚至是痛诉,都是比较极致的个人态度”。陈伟分析了为什么嘻哈能占领年轻人的心。

      在《中国有嘻哈》中,吴亦凡问出的那句“你有freestlye吗?”恰恰就像是嘻哈语境下的“你有梦想吗?”而当他这么问了,那些来自地下的rapper们顺势抓住了这个梦想成真机会。

    成为明星,与商业谋皮

    “红花会”亮相北京现场

    “红花会”亮相北京现场

      自从《中国有嘻哈》节目播出后,红花会经纪人小胖每天会接到上百条新的微信好友申请,这些人毫无意外,都是在询问红花会档期的。

      参加比赛了的小白和PG one,两人的微博粉丝数正在以疯狂的速度飙升。参加比赛前,PG one的微博粉丝只有3万多,一个多月后,他的粉丝数量已经突破100万。已经有大批粉丝守候在机场为他接机送机。节目才播出一周时,电影《悟空传》就火速向红花会发出“邀歌”的请求,他们顺势走上了电影首映礼的红毯,通过freesstlye向彭于晏[微博]喊话,“总有一天要比你红”……

      在我们跟着TT前往某品牌的活动发布会的过程中,不断有粉丝上前要求合影。节目播出后,他已经接到了不少的品牌活动邀请。

      麦当劳最新的广告中,小白、PG one、TT等人站在了吴亦凡身边,而孙八一拍摄的农夫山泉广告也已经上线。在继GAI录制了综艺节目《天天向上》后,吴亦凡又带着PG one、小白、TT、jony j等人登上了老牌综艺《快乐大本营》的舞台。

    GAI在《天天向上》节目现场。(资料图片)

    GAI在《天天向上》节目现场。(资料图片)

      商业市场的嗅觉永远敏锐,已经有不少演出商开始邀请这些嘻哈歌手,而有业内人士透露,节目播出后这批嘻哈歌手的演出费已经翻了至少20倍。李宏杰对于眼下火热的嘻哈市场保持乐观,“以前第一代第二代很多音乐人做音乐超过十年,但在物质和经济上都没有太好的回报,现在市场也愿意付出更多的钱,这是好事,音乐家拿到了更多钱,才能创造出更多的好作品。”

      节目播出之后,啊之不少已经离开了嘻哈圈的朋友们又开始重新联系上了,“他们有打算重新开始做音乐。”

      经历过困顿时代,李宏杰乐于看到商业和嘻哈的结合,因为在嘻哈的成长基因里,本就是和商业相辅相成的,不管是泛嘻哈领域里的时尚潮流品牌文化,还是嘻哈音乐本身,都备受目前的商业市场青睐。

      “嘻哈音乐不像摇滚音乐这些传统的old School(注:守旧派)音乐对商业遮遮掩掩,不好意思说自己赚钱。它一开始就有非常明确的态度,你看歌词里就是我要钱我要好车我要女人。”李宏杰并不担心资本会“强奸”嘻哈音乐,“这种音乐是可以很成熟的跟资本玩商业游戏的,反而多一点的资本和商业进入让这种音乐更正向,更良性的发展。”

      但是各方面都真的足够成熟了吗?嘻哈的爆发和走红也让业内人士有些始料未及,“我们之前预测是在五年之内会慢慢的成长,但《中国有嘻哈》的出现是让这件事迅速的成长起来了。”MDSK负责人亚侬表示。

    Mai,音乐制作人,红花会御用编曲

    Mai,音乐制作人,红花会御用编曲

      令人担忧的是来自外界汹涌而入的“不懂行的投机资本”们,Mai是红花会的音乐制作人,同时也是《中国有嘻哈》节目制作人团队中的一员,节目中不少音乐的编曲都出自他手。据他透露,在节目爆红之后,已经有不少所谓的乐坛大师想要签约这批嘻哈歌手,不少原先不懂也不玩嘻哈的人开始宣布热爱嘻哈,“这些人完全不懂,他连摇滚和trap都不懂,他就是想要拿下这块领域,就拿更多的钱去诱惑我们”,Mai为此拒绝了圈内某位制作人的签约邀请。而据业内人士透露,已经有多档带有“嘻哈”属性的综艺节目蓄势待发。

      良莠不齐的资本都想在这块蛋糕上占据一席,通过节目而被熟知的选手正在被火速瓜分,在节目中早早被淘汰、因为外形不错负责中插广告口播rap的小鬼已经拥有了一批粉丝,一度在复活投票中排名领先。但实际上他真正开始做嘻哈才几个月,现在他被爱奇艺签下,广告、商演资源纷至沓来。而GAI、大狗等人气选手也在日前正式宣布签约刘洲旗下,后者是国内多档音乐节目的制作人,尽管翻看他的作品履历,并没有太多涉及过嘻哈音乐。而已经被淘汰的孙八一,给我们细数了接下来几天的工作安排,他要在一周之内为不同合作客户创作出五首歌曲。

    孙八一(图片来自网络)

    孙八一(图片来自网络)

      “行业快进的时候一定会出现一定的泡沫,这种泡沫也不是见过一次两次了,大风大浪中做好自己就好就能留下来。”亚侬分析。

      这批一个多月前还身处地下状态的rapper们正在经历所谓的“一夜爆红”,他们正在逐渐适应身份状态的转换。原先瞧不起做嘻哈的PG one的那些亲戚们现在开始天天夸他“出名啦!了不得啦!”而原来不熟的人看到TT也开始阴阳怪气的打招呼“哟怎么样啊,大明星。”他说这种语气让他反感。

      随之而来的还有日益增多的粉丝和各方复杂探究的眼光,TT的手上有一处纹身,最近他有些后悔:因为大家都在纹,觉得有点不够酷了。让他在意的还有那些来自八卦论坛、自媒体上如火如荼的扒皮和解读。

      这群在刻板印象中,被与“放纵”、“反叛”、“坏孩子”等定义挂钩的地下rapper们,在走入主流的过程中,正在经历一个尴尬的磨合期。

      在我们跟随他从活动现场回程的车上,随意翻着手机的TT突然大喊一声“kao,又有人黑我”,原来有人在网络上扒出了他在成名前的那些所谓“黑历史”,他向我们认真的征询:对于这些事情,需要回应嘛?

      经纪人宽慰他不要理会,因为“人红一定是非多,没有什么好回应的”。但TT还是忍不住在微博上开腔了,原因是有人指责他红了之后,招来的那批粉丝不懂嘻哈,不够real。

      “我还是挺在意粉丝的,如果没有她们在支持我,如果微博下面没有这些人的评论,那今天的活动不会找我,如果没有她们来买我的票,看我的演出,商家不会看到我有市场,我有受众。是她们成就了我,我肯定会在乎她们。”TT很认真的跟我们解释他在意的理由。

      外界都在等待中国能诞生嘻哈巨星,但毕竟从来没有过先例,就连这些嘻哈青年们恐怕也不知道该如何成为一个“明星”。当传统娱乐圈开始接轨这些来自地下的“叛逆者们”的时候,这些标榜个性的年轻人们,还能抵抗的了强大的外力而始终保持real嘛?

      在节目中一脸桀骜不驯江湖习气颇重的GAI,现在面对纷至沓来的采访邀约,已经学会了“巧妙”应对:“你们媒体啊,老是诓我”、“你现在问我这些东西有点太敏感了”、“娱乐圈的人太复杂了,我玩不起”……他说他现在开始意识到了所谓的社会责任感,“我怕我不好的东西会影响别人。”在《天天向上》中,他不再是那个在嘻哈音乐中怼天怼地的rapper,而是收敛了“社会哥”的乖张,成了舞台上乖巧的明星嘉宾之一。PG one和毕冉很快的被安排上了某档网综,但“上台之后跟脚本里说的完全不一样”毕冉还是有点发懵。

      17岁开始在生意场上滚打多年的商务rapper孙八一,有着更为理性且务实的考量,“现在的网络那么快,可能就一阵风,过去就忘了。”尽管演出身价已经翻了10倍,但他还是拒绝了大部分的演出邀请,转而选择了广告歌曲、企业合作、影视邀约、政府项目……尽管价格不高,但有了大企业大单位的背书令他有安全感,“现在演出费高,但是青春饭嘛,到时候我写了那么多的歌,我就是这一派的鼻祖。”

      红花会在给《悟空传》制作了歌曲《齐天大圣》后,按照他们过往的方式将这首歌放上了网络,短短10小时里就收到了超过5000多条的评论,但“为什么要主动做这么多?”相对于他们感性的想法,公司从宣传运营上显然要考虑更多。

    “红花会”成员在《悟空传》发布会现场(资料图片)

    “红花会”成员在《悟空传》发布会现场(资料图片)

      作为主流唱片公司最早试水的摩登天空或许还在探索如何运营嘻哈歌手们,“MDSK签约了这些人之后我才知道这些艺人现在值多少钱,原来现在他们这么贵。”沈黎晖[微博]在接受提问时,坦言摩登天空进入嘻哈领域更多的是比别人早了一步的运气。而亚侬则给出了大致的运营框架:“红花会最像hiphop的样子,homie啊、family啊,满舒克有流行的潜质,TT蛮有综艺感的,但态度又蛮real的。”但她也强调,“我们不会操控艺人,还是以艺人本身的意志为中心,我们不会做idol,我们不会包装他,把变成市场想要看到他们的样子。”

      站在制作人的角度,Mai显然考虑的更理性:“现在资本进来了就更残酷了,会让这个游戏的这个层级拉开了,你以前可能跳一跳就能上去,现在爬都爬不上去”,他将嘻哈领域比作一个金字塔,这些年来身处地下状态的这批年轻人们已经给这个市场打好了底,但是“嘻哈”红了之后,“想要加入的人也就越来越多,金字塔底端的人就会更多,谁都向往上走,但真正能站在顶端的人就更难更残酷。”

      如何找到平衡?Mai说他也没有找到答案,他把现在这一批站在新浪潮最前端的嘻哈歌手们比作是“试错的一代”,他们签约公司,参加节目,成为明星……都是在此之前他们的前辈们所没有经历过的,没有人能给出正确答案,“但你不去当这个小白鼠,那就一直在地下待着”。

      唯一可以借鉴的则是无数rapper心中的偶像欧阳靖,十几年前这个普通的华裔小子通过battle比赛在美国一举成名,而后他签约美国主流厂牌出了唱片参演了好莱坞大片,成了传奇。实现了他“想做一个粉丝很多的rapper,有很多钱,得到很多尊重”的愿望。

      但之后他和唱片公司解约,独立制作,始终不温不火,“原来乐坛是很难做的,很复杂”。在这之后他避走香港,发行粤语嘻哈专辑,帮流行歌手制作歌曲,而彼时国内仍被R&B歌手占据主流,欧阳靖但似乎再难找到当初辉煌,于是转行拍电视剧、做格斗节目主持人。随后结婚生子,以前想要当“superstar”的愿望也逐渐被生活折成了“当个little star”就好。

      直到多年以后,他带着面具成为“嘻哈侠”借着《中国有嘻哈》回归再度出名,他说现在内心很安静很平和,只想赚钱给家人好的生活。

      三年前,在命运还未给予转折的时候,欧阳靖曾把自己目前为止最后一张嘻哈专辑命名为《14:59》,寓意在这个人人都可以成名15分钟的时代,属于自己的时代正在倒数计时。

      年轻人们也并非没有思考,“我也会被淘汰,现在这个时代是我们这批的,还有比我们更年轻的,你别抱怨,总轮到你,但是你得让我们。”TT说道。

      而现在或许正是属于这些年轻人的15分钟。(蒋顺发/文 蒋顺发、Ran/采访 王博/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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