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没有哪个群体能比“网红”更能代表安迪沃霍尔的名言“任何人都能成为十五分钟的明星”这句话的含义。在通用的词条解释中，这个群体被定义为一群“在现实或者网络生活中，因为某个事件或者某个行为而被网民关注从而走红的人”。

　　当网络越来越成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部分，这是网红最好的时代，无数美女、能人顶着网红的标签在各自的领域精彩着。

　　而这十年，也是网红们最蓬勃发展的十年。从文字到图文再到视频和直播，各个次代的红人们辈出，木子美、芙蓉姐姐[微博]、毒药、沉珂、王思聪[微博]、猫力、夏河、呛口小辣椒……这些个体的闪现，带来了关于审美、审丑、炫富、女权、哗众取宠、毁誉参半的风潮，也折射着互联网这十年时间里的起伏变迁。

　　而对于身处互联网之中的大多数个体，这些“素人明星们”连同争吵、质疑、追捧这些伴随他们横空出世而引发的共振，成了难以忽略的互联网记忆。或许你迷恋过毒药的文字和品味，曾惊讶于木子美惊世骇俗的两性观念 ，亦或是嘲讽过芙蓉姐姐、凤姐的哗众取宠，跟着潮流匍匐在王思聪的微博评论喊过几声“老公”。被呛口小辣椒们重塑了无数二三线城市青年们的审美，带动了网购市场的销量。推崇于猫力们带来的是旅行文化的新风潮，甚至悦纳了夏河们带来的是宅腐文化的冲击……不可否认的是这些红人们可能真切的影响过很多人，也带来了一波波互联网新的潮流。

　　十年变迁，他们一夕走红、但很快又衰落、追捧伴随着质疑、荣誉夹带着嘲讽、当红过、撕逼过、甚至死而复生、改头换面低调潜行……但他们是互联网这个多棱镜中，复杂多样的各个侧面，旧的网红早已变了模样，新的网红不断的在诞生，我们从这十个具有代表性个体入手，试图窥探这十年来网红的变化轨迹，来为这个网红井喷的时代，做一个简单的备忘。

　　新浪娱乐讯 2015年12月22日，一篇长微博轰动网络，开头第一句话是：“我是沉珂。大家好，7年不见。”

　　沉珂是诞生于国人初步接触网络时代的红人，是亚文化潮流中的符号性人物。曾经她的烟熏妆杀马特造型被很多网民拿来当做QQ头像，那首韵律新颖却歌词低俗的代表作《飞向别人的床》也响彻大街小巷。曾经她的抑郁自杀成为网络爆炸性事件，而今时隔七年的“死而复生”则成为了新的传奇。

　　关于这次网络红人专题策划，我们认为沉珂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位人物。她的爆红、隐退和复出贯穿在中国整个网络文化发展的进程中，在一些文章中，她还干脆被封为了“网红鼻祖”。

　　此前沉珂很少面对媒体，出乎意料的是，经过简单沟通，她便大方接受了我们的专访请求。对于这个销声匿迹了整整七年的神秘对象，我们有过种种情境的想象。最近趁她来北京休假庆生之际，我们终于在一家高档酒廊里见了面。

　　沉珂真的非常，非常美。

　　请原谅我贫瘠的词汇——当一个漫画人物般帅气美艳的女孩迎面走来时，那份惊艳的感觉难以形容。多年来网友一直在津津乐道她的混血长相、“盛世美颜”，但复出后的她录视频皆以口罩遮面，难免会令人疑窦丛生。有人说如今的“网红脸”走的都是沉珂当年的路子，但只有沉珂的“网红脸”近义词不是“整容脸”。

　　这样一副精致的面孔的确不需要后期打磨。而她的粉丝会说，沉珂当年就长这样，十多年来我们都看着。

　　沉珂却说，她很怕被推到红人的位置上，自己其实是个很没自信的人，所以唱歌才要戴口罩。在这个眼球经济时代里，她依旧选择在家乡湖南继续过衣食无忧的生活，“我很弱的。把我丢到北京这样弱肉强食的快节奏环境里，我会第一个死掉。”

　　她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甜甜笑着说：“我看现在很多网红的照片都很有意思，要颜值有颜值，而且还年轻，多才多艺。我的照片呢都很僵，也就老粉还愿意看看，他们对我都很包容。我觉得要是以现在的我，放到一大票网红里，肯定是最无趣的那一个。”

　　沉珂不再像印象里那么“酷”了。但如网友们所说：珂珂，看到现在这样的你，真好。

沉珂（图）

童年失格 “接触音乐，像开启了一扇新次元的大门”

　　“我不知道得抑郁症最小的年纪是几岁，但我真的从很小的时候就很乖戾，很孤僻，后面越来越严重。你见过十三四岁的小孩子失眠吗？整夜整夜不睡，我就是这样。当时就觉得天要塌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我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为什么别人都睡得好好的？有点精神紊乱的状态，一天一天累积，有一天就会爆发。音乐其实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也帮我拖延了爆发的时间。”

　　据沉珂回忆，小时候她住在寄宿学校，家里没人管，也不太喜欢跟老师同学打交道，闲暇时间就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书。有一次有个朋友带她去网吧，她突然发现网络世界令她重新有了兴奋和好奇的感觉。她的第一次上网经历很简单，就是在网吧看了一部电影《蓝色生死恋》，看了一通宵，感觉很美妙，之后就经常翻墙出去去网吧。一起翻墙的几个男同学，是她当时仅有的朋友。

　　后来沉珂学会了上QQ，跟所有刚接触网络的国内网民一样，开心地用“886”等老套的网络词汇聊天。渐渐地，她结识了一个广西的跳街舞的女孩：“那个时候挺喜欢她的，但我也不能跟她这样讲。她告诉了我一个街舞的论坛，我第一次知道了论坛这个东西。有一次在上面乱逛，打开一个原创demo的版块，以前听歌都是听明星的，第一次听到这么多网友自己录歌，觉得好屌。我就在上面看教程，怎么录歌，怎么做后期，我觉得像开启了一扇新次元的大门。”

　　“当时周杰伦还没有出来，国内没有什么嘻哈音乐，都是流行歌。有一个语音聊天组织，大家都在里面聊hip-hop、R&B、说唱啊什么的，一进那个房间就有人放背景音乐，唱‘yo，yo’什么的。我很感兴趣，每天跟他们混在一起，不怎么去上课了。我在里面在线时间最长，年龄却是最小的，网名叫MC小孩，他们都叫我小孩，有点中性的意思，当时我的声音确实有点像小男孩，他们说像麻吉弟弟。”

　　沉珂开始频繁地录歌，在圈子里小有名气，直到和光光合唱的那首《飞向别人的床》成为了最早红遍网络的流行曲，初中生放学都在哼着“我还想和你做，还想和你做，Crazy的那个夜晚你真的太厉害”，“Baby怎么会这样，再也不能睡同床，寂寞的我怎么度过夜”，“怎么才能够阻挡，别飞向别人的床”。

　　在那个网络文化鱼龙混杂的年代，第一次听到这种风格的说唱音乐，很多人都觉得新鲜。后来因歌词违规，这首歌被文化部勒令禁止传播。不过，网友们还是记住了那个穿着奇装异服，妆容哥特怪异，打着耳钉鼻环的叛逆女孩，不计其数的人拿她当QQ头像，“非主流”、“杀马特”等标签也从此被贴在她的身上。粉丝们追随她的空间日志，里面那些关于自残甚至自杀的记述，在一些人心里成为他们想要对抗世界的方式。

沉珂（图）

家庭疏离 “引起父亲注意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他嘲讽我”

　　沉珂曾经有过很多文身，其中一些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她洗掉了脖子后面前女友的名字，也洗掉了脸庞上的小蝎子，留下浅浅的疤痕。她向我们科普，洗文身其实就是用激光把皮肉烧糊，恢复一段时日后再烧，如此往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才不会这么文，洗文身实在太痛苦了。洗不掉的，现在就只好用更夸张的图案盖掉。”

　　至于每根手指上的像小孩子涂鸦一样的简陋文身，沉珂拿它们没办法。出去吃饭的时候，人家会忍不住瞥一眼，这让敏感的沉珂感到自卑和害羞。

　　“手指上的文身是有一年暑假我爸回家时我去文的。我并没有爱文身，现在还觉得很幼稚，以前就是为了文而文，就是想气我爸，全部作在自己身上了，现在果然还是要自己还。”

　　沉珂透露小时候经常好几年都见不到父亲，自己和弟弟分别由保姆带大，好吃好喝被供养着，住在条件优越的寄宿学校。姐弟俩从小拥有同龄孩子羡慕的金钱和自由，但他们最渴望的，其实是一个正常的家庭。

　　“我爸是一个非常冷暴力的人，从来不会跟我说任何事情，就算我做了什么他觉得不对的事情也不会说，只会用一种嘲讽的表情看看我。无论是弟弟取得了第一名的成绩，还是我叛逆去吸毒文身，他都没有任何反应，只会冷笑一下而已。哪有这样子的父亲？”

　　“前阵子我跟我弟弟喝酒，他还说，感觉从小到大就没被当人看过。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在家是没有人格的，没有自尊心。我不知道我爸是怎么想的，是把周围人都看做是仇人吗？为什么要这样看不起自己的后代？年轻气盛的时候，真的是蛮恨我爸的。”

　　“没有办法。可能引起他注意的唯一办法就是让他嘲讽我。”沉珂抿了一口酒，苦笑了一下说。

　　“现在我自己也当妈了，回过头想一想，可能我爷爷和我爸都属于心态不太健全的人。但是也毕竟是自己的爸，没有小时候那种对他的愤怒了。”

沉珂（图）

七年沉寂 “沉珂已经不在了，干嘛说我跟一个死人像？”

　　沉珂被确诊为重度抑郁症，以及一个学名复杂到记不住的病症。“有七八个字，听起来很像人格分裂。我问医生是不是人格分裂，她又说不是。”

　　“爆发”的期限还是来了。网上报道沉珂割腕自杀，但她自己透露，真实的情况是她企图自杀过两三次，均未成功。

　　网络上的沉珂从此销声匿迹，令粉丝们叹惋不已。而真实的沉珂活了下来，在消失的七年时间里，回归到凡人的生活轨迹，结婚、生子、开网店，昼夜颠倒，每天下午才慵懒地起床。

　　改不掉的是，她仍旧是个千年网虫，她无法想象不上网的日子。“我是打网游就一定要打到第一的那种人。那个时候我是一个游戏的女团长，网名就叫‘幽灵木偶偶’。我的军团要招人，女团长要PO自己照片的对吧，我就在一个游戏论坛里发了我和军团里其他女生的照片，让网友看高手都在这个军团里面，还有超多美女。论坛把我的帖子放在了首页，然后突然有一天就BANG，炸了，有人说，这不是CK吗？你为什么要偷她的照片？”

　　“有段时间我就活在跟沉珂粉丝的吵架中。我一直跟他们较劲，搞得自己都有点精分。我跟他们争论说，你们看照片的日期是现在的，沉珂已经死了，这就是我拍的，她是她，我是我，干嘛说我跟一个死人像？很晦气的知道吗！现在被打脸了，有点尴尬。”

　　“我之前其实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我觉得我的妆容和以前比已经有了很大变化，最多觉得我脸型像而已。当时有人扒得特别狠，把我妈妈和女儿的照片都PO到网上，好多各种比对。其实怎么说我都还好，但是说我女儿我真的受不了。有个人说我女儿‘阴气重’，看到那句话我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我就觉得我们素未谋面，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们？”

　　沉珂称自己以前其实对粉丝并没太多概念，但自从沉珂“死”了以后，突然冒出很多追随者，为她痛哭流涕，为她追悼点蜡，弄得她自己觉得莫名其妙，哭笑不得。同时也有很多黑粉也一直在坚定地抨击她，甚至说“你就是诈死，等我把你女儿人肉出来”，“你是个社会毒瘤，我一同学的妹妹就是因为你去寻死”什么的，让她非常难过。“一次自杀未遂，让很多人都觉得我是没事就自残自杀那种脑残，我觉得还蛮伤人的。”

　　有段时日，沉珂就生活在这种自我分裂的状态下，纠结着要不要站出来承认一句，好让家人可以远离这些纷扰声。出门在外，偶尔她也会被旁人细细地打量，还有人会鼓起勇气迎面来问，问她是不是那个新闻报道中已经死去的人。

　　2015年12月22日，沉珂码完那篇“我是沉珂”的长微博后，赶紧关掉电脑，吃了一片安眠药睡觉，她怕自己承受不住汹涌而来的责骂声。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她看了看底下数量惊人的评论，竟都是久违的温暖和鼓励。

　　“珂珂你还活着，真好”，“回来了就好，希望你好好的”。戴了七年的假面终于可以放心摘下，沉珂舒了一口气。此时，国内的网络环境已经翻天覆地。

沉珂老公与女儿

涅槃重生 “硬要说变的话，现在的我更正能量吧”

　　“我不知道我现在算不算好起来，现在我还是偏悲观沮丧的那一类人，抗打击的能力特别低。有人会说不会吧，你一个快30岁的成年人，太玻璃心了吧，一个动不动就哭的人确实会很招人烦。以前都作过那么多幺蛾子了，现在还有的没的，我自己都觉得讨厌。”沉珂说。

　　“我每连续工作两三个月就会崩一次，所以我现在给自己定的规矩就是每工作一个月就玩一个月，玩的那个月份里我真的什么事都不会管，工作那个月里尽量把下个月的事情准备好。有一次工作超过一个月了，我突然半夜大哭着给别人打电话，把人家都吓到了。我就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觉得好累啊……现在我已经学会逐渐去调节自己的情绪和状态了。”

　　很多年以前，有粉丝给沉珂发自己自残的照片，还有人长篇大论地攻击她，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QQ空间并不是私人日记本，会给别人带来一些影响。所以现在再回到公众视野中，她决定多发一些温暖的东西。

　　“每次一写什么甜的东西，就会有读者留言说，珂珂你现在这样真好，你给了我们希望。这其实也在给我加油，是有意义的事情。”

　　有人觉得，从非主流代言人、杀马特教主变成如今的贤妻良母、家庭主妇、淘宝店主，正是应了那条再多年少荒唐，终归要回归柴米油盐的既定路线。然而沉珂不这么认为。

　　“我觉得我没有变。如果硬要说变的话，可能现在的我更正能量一些吧。因为网友的一些指责，让我意识到我对他人带来了危害，所以我要改。其他时候，我依旧是个很自我的人。”

　　沉珂十五六岁便认识了现在的丈夫。但令我们意外的是，沉珂称自己老公“完全不知道我在网上红”。

　　“承认我是沉珂以后，走在街上经常有人认出我。他就很奇怪，说你是参加了什么选秀吗？在十多年前并不是人人都能上网，直到今天他仍然是个跟网络脱节的人，去年才注册了微博，就简单看看新闻。现在他对我的印象就是，我老婆好像在网上挺红，但也好像有很多人骂我老婆。有的新闻写我教唆青少年自杀什么的，我说没有，是网上写得太夸张了。”

　　而对于孩子，沉珂承认自己不是母爱泛滥的那一款，由于自己作息不规律，大部分时间都是保姆在带。“我跟她的感觉就像是朋友。她现在四岁，她不粘我，我也不粘她，我俩在一起时就好好玩，不在一起时也不会哭哭啼啼。我觉得她是蛮酷的一个孩子，性格比我爷们，将来也一定会比我好。”

　　（何小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