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赣:重剪后“地球”更黑色

新浪娱乐
2018年11月16日
对许多事都无所谓,唯独对电影无比苛刻
新浪娱乐 2018年11月16日
从创作境遇、创作心态、对未来的职业期待,到《地球最后的夜晚》的拍摄初衷、幕后、灵感,解析,以及长镜头、音乐、色彩等等,我们无话不谈。这场对话在他马不停蹄的活动中完成,从巴黎面对面,一直持续到他回北京后的电话补充。

  今年戛纳电影节上,《地球最后的夜晚》在首映前一天才被仓促送到,虽然赶上了媒体放映,却错过了预先安排的市场见面,导演毕赣对影响到了同事的工作感到很抱歉。当时,他已连续一周没有睡觉,夜以继日赶工,因为时间仓促,片子最终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就进入戛纳这个狂热漩涡中。经历着大量的媒体轰炸、官方活动,毕赣的心情和身体都糟糕到了极点。记得那时为中国媒体安排的专访,不得不被临时改为一场群访。到场记者颇有怨言:毕赣看起来很不在状态,对于记者抛出的问题,答案往往是一个反问句。

  毕赣回忆,当时自己的状态很不好,“那时候比较焦虑,因为作为一个创作者,你的作品还没有被自己完整通过”,“去了戛纳以后,突然从紧张的后期制作中抽身放松下来了,一不工作,一下子身体状况就不好了,老头晕,连续一两个月……”

  2018年2月9号,《地球最后的夜晚》杀青。影片在凯里拍摄,离家很近,一年多时间里,他就像坐牢一样被隔绝,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几天就可以回去一趟,多是为了陪陪孩子,因为剧组事情太多,他根本没有时间听家里人谈话,也无法关心。拍完片后他回家休息了一个月,接着去了北京。

  毕赣拍了很多难以量化的素材,他希望电影可以有很多种展示的可能,而不是单纯完成他最初设计的样子。因此他剪电影的习惯也很漫长。法国制片人告诉他不能太晚,3月份就应该把片子给到戛纳。“但是我3月份才开始剪片,所以一直拖到4月中下旬,那个时候就已经很危险了,而且其实我还没有剪完。仅在4月中下旬将拼凑完整的版本交给戛纳看了一下,他们看到的是没有3D的版本。”

  后期制作时间一共才两个来月,怎么可能完成!到戛纳的最后一刻,调色还没有调好,毕赣非常焦虑,他不得不把东西拿出来。对创作者来说,面对这样一个并不理想的日程安排,毕赣后来反省,“这是一开始大家的计划,我也是一个没有工业经验的人,我不知道在一两个月会发生什么,实际上是不行的。”

《地球最后的夜晚》海报

《地球最后的夜晚》海报

  回到此时,《地球》提名金马奖最佳剧情长片、最佳导演、最佳摄影、最佳音效、最佳原创电影音乐五项大奖,并将在12月31号全国公映,在2019年1月31日也将与法国观众见面。11月初,毕赣再次来到法国,为次年新片放映做法国媒体预热。没有了戛纳的竞赛压力,尤其是完成重新剪辑后,影片达到他想要的效果,毕赣的心情放松了很多,看上去平静专注,我们的对话也真正有了对话的含义。从创作境遇、创作心态、对未来的职业期待,到《地球最后的夜晚》的拍摄初衷、幕后、灵感,解析,以及长镜头、音乐、色彩等等,我们无话不谈。这场对话在他马不停蹄的活动中完成,从巴黎面对面,一直持续到他回北京后的电话补充。其间,他不止一次的强调,观众的苛求和批评他不会介意,相反非常喜欢,“求监督求苛责”,因为自己在生活中对许多事情都无所谓,唯独对电影无比苛刻。

  十月出席纽约电影节,毕赣见到了李安导演。看完片,两个人交流了很多,关于电影本身,也关于3D电影的最新技术。李安导演对他的最大鼓励是继续坚持下去,成为一个面向未来的艺术工作者,而不是遵循过去陈旧的电影拍摄方式。

  从在家乡安安稳稳过普通人的日子,到《路边野餐》获得巨大成功后,被誉为中国最有才华的年轻导演之一,短短四年时间,毕赣的身份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折。毕赣回想着这一切,对于他本人来说最大的变化,是坚定了从事电影拍摄这条道路的决心。

  这意味着他选择了一条充满风险的未来道路,每一次的拍摄都是一次重新开始的历险,不知道会遇到怎样的困难、挫折,失败或者成功,但是有一点你、我和毕赣自己至少可以确认:一颗执着纯粹的艺术创作之心,一定是会更靠近电影圣殿的。

重剪后线索更清晰,是更类型化更黑色的童话爱情故事

毕赣(资料图片)

毕赣(资料图片)

  新浪娱乐:戛纳后重新剪辑的新版本,多了近二十分钟?

  毕赣:这可能是错觉,其实我剪掉了一些镜头同时也加了一些。做了调整,之前的叙事线索太杂乱,所以导致很多人没有办法观看下去,很多素材在后面是迷失了的,迷失的范围太大了,这是一个问题。

  新浪娱乐:是的,戛纳版本2D部分有这样的问题,后面的3D长镜头就好多了……

  毕赣:因为后面的长镜头非常具备故事性,不存在这个问题,而且一镜到底的线索和逻辑很清晰,但其实它的深刻逻辑是要依靠二维部分的内容去补给。二维部分一开始就让大家很迷失,因为里面有很多线索,我要把里面的一些线索剪短的话,要用很多方法,因为线索交织在一起,彼此之间逻辑才能成立,所以其实剪辑工作是要花很多时间的。

  新浪娱乐:你现在的这个版本和旧版本主要的区别是?

  毕赣:你觉得更清晰了吗?(记者:是的,思路更清晰,但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看第二遍的缘故。)不是因为看第二遍的缘故,真得是更清晰了。艺术是这样的,我反复跟我的工作人员说,千万不要小看了,你以为是做了一点点改动,但就是这一点点改动对艺术作品来说却是巨大的。我现在集中在两个人身上,其实是一个比较通俗的爱情故事,更类型化更黑色电影了。这也是我最开始的初衷,但因为我拍了很多东西,我想试试看,把那些东西变成一个史诗样的东西是什么感觉。因为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你总是要去试错,它会带来很多奇效,但当时都没有试错的时间、空间和成本。从戛纳回来修养一段时间,和剪辑师做了很多工作,最后处理出来的结果是我梦寐以求的那种电影。

  新浪娱乐:的确,一旦清晰了后就更容易捕捉影片本质想要表达的东西。

  毕赣:对,其实我电影里边最重要的不是那些技术,那些美学,甚至不是运镜,大家觉得能够体现才华也好、体现工作人员经验的东西也好,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是体现普通人的情感,关于一个女人如何消失、关于如何找到这个女人最动人的那一面是什么样子的,这个是很质朴的,但是那个东西在戛纳的时候我没法让大家体会到。大家也误会我了。

  新浪娱乐:我这一遍看的时候很明确,它是一个爱情故事。

  毕赣:对,它其实就是一个爱情故事,影片后半期的时候就是一个成人童话故事。是一个反黑色电影反类型电影的童话,因为黑色电影侦探电影里面都会说,我们去寻找那个邪恶的女人,但是我想探究的是,我们找到了这个邪恶的女人之后又能怎样?我希望在我的电影里面,最后找到的那个不是真实的她,是她还没有变成邪恶的时候、还保持着纯真的那一刻,我觉得这样会特别迷人。

《地球最后的夜晚》剧照

《地球最后的夜晚》剧照

  新浪娱乐:《地球最后的夜晚》这个名字特别美,对你来说,这样的一个夜晚是一个怎么样的夜晚,属于谁和什么的夜晚?

  毕赣:我觉得《地球最后的夜晚》应该是一个充满了绝望的夜晚,所以我的电影英文名字就变成了一个稍微有点希望的片名,《穿过黑夜的旅途》,英文名其实是个开始,或者说也许在英文名里面它是一个结果,但是在中文名里面它是一个尽头,像个游戏一样

  新浪娱乐:影片中最后这个夜晚有很多很浪漫的东西。

  毕赣:是的,其实就像2D部分,不断有泥石流很恐惧的声音,是一些记忆在召唤的声音,就像泥石流轰鸣的声音,罗紘武总是碰到,然后最后我们发现其实房子旋转起来的时候,那么温柔的声音也是那种泥石流轰轰的声音。我希望绝望的时候那一刻反而更温柔,我感觉就像人溺死最后一刻一样,不知道人死的最后一刻应该是怎样,我想应该甜蜜一点

  新浪娱乐:所以你的这个爱情故事很感人,同时它又是绝望的。

  毕赣:是的,它是残酷的。

  新浪娱乐:你的内心很绝望吗?

  毕赣:是的,年轻人都这样。

《地球》和《野餐》的关系像户型、主人不一样的邻居

《路边野餐》海报

《路边野餐》海报

  新浪娱乐:你本身是对时间敏感的导演,几部影片里都有时间空间的元素。为什么会格外对这一点感兴趣?

  毕赣:比如说哈内克可能对哲学更感兴趣,是因为他更懂,有更好的学识和修养,可能我们年龄也小,二十几岁,没有研究过也没有做过很多事情,所以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最有感触的可能就是对时间、还有他生活中经常遭遇的那些场景空间的感触。也是因为没有其它更深入的课题要研究。

  新浪娱乐:《野餐》和《地球》都有连接过去、现在和未来,以及包括梦境在内的一种神秘不可知的力量,这是两部影片中的相通之处。你自己如何看待两部影片的关联和继承?

  毕赣:我觉得这两部影片就像邻居一样,但他们的户型是不一样的、主人不一样,面对的家庭焦虑也不一样。第一部是几个时态交融浑浊在一起,它有一种特殊的美感,所以我还需要一个佛经的提纲去引领它,需要开场的金刚经做出关于时间的解答。到了《地球》,时间不是故事的重心,表达的记忆才是它的重点,但是记忆又总是伴随着时间,所以大家会感受到它们有很相像的一面。在《地球》里面,时态其实是不断跌落到更深的记忆里面的,是根据长镜头里面的地理空间,其实跟《野餐》从调度、时态上的选择都不一样,包括最后的烟花。所以我觉得它们两个就像邻居,会在一个地理里面,但是是不同的故事不同要表达的东西,都会用到时间去表述。

  新浪娱乐:烟花在影片结尾是个很有意思的设置,当时是怎么考虑的,剧本里就有了吗?

  毕赣:因为最后有了烟花,我对剧本呈现的就终于满意了,否则永远还剩一个东西……(剧本里有吗?)是拍摄的前两天刚写出来的。

《路边野餐》最后

《路边野餐》最后

  新浪娱乐:有一种说法,梦是被人们遗忘的记忆,你的影片对梦境的刻画非常突出,有多少来自你的个人体验和经历?

  毕赣:我觉得电影中梦的特征就跟自己做梦的感觉很像,我在外面碰到喜欢《野餐》的人,问我《野餐》是不是一个关于梦的电影。我跟他们说不是关于梦,《野餐》有梦的特征,大家容易在这里面混淆,但《地球》是关于梦的电影。最后一个长镜头就是梦和记忆交融到一起,就会产生幻想。《野餐》的长镜头是一个超现实的时间的状态,它会有梦的特征。但如果《野餐》里面是梦的话就不美了,《野餐》恰恰是因为你不知道它是真实发生还是超现实,这样才美。关于梦,我们大多数对梦的理解都是精灵似的,都是很快速很有想象力的。但我恰恰觉得艺术的手段有很多种,谁说梦又不是持续的呢?如果一部电影中的整个一部分完全是持续的,但它的人物又是各种时态胶着在一起,你会感觉那种状态和梦魇是一样的,因为你大脑处理这些视觉的时候,你得到的结果和做梦是一样的。梦和现实的界限,因为有了3D材质的帮助,它也会更有触感。

  新浪娱乐:有趣的是,梦通常被认为是不真实的,3D却是让人切身体验的技术,结果你反其道用之,使用3D来讲述梦境,这是特殊考虑吗?

  毕赣:对,我觉得3D特别适合表达梦和记忆。因为它的真实是一种伪真实,在银幕上虚假的立体的感觉,它又不是幻觉的立体,是真得是有立体感觉,我每次闭着眼睛脑海里想起一些往事,就是这种感觉,反而VR的感觉太真实,像现实生活一样。这样一种3D的虚假的方式来讲梦,我觉得特别美。实际上我有很多想法,比如说3D,对默片也有想法,但这些想法要看适不适合讲述的故事,刚好这部电影是部黑色电影,需要讲邪恶又纯真的女人,需要两部分,所以我就把这种叙事放到这个故事里面了。

《地球最后的夜晚》剧照

《地球最后的夜晚》剧照

  新浪娱乐:下半部分有叙事表达上的连贯,还有你自己在时间空间上的探索,而且这个60分钟的长镜头加入了3D,应该更困难了?

  毕赣:会更难一些,也会更工业化一些。难是难在最开始我们还想实地拍3D,选择了一些器材,做了一些测试,包括它的重量,它的宽容度,低噪度,因为我们又是在夜晚拍。这是一个巨大的工程量,现在想想都很累(笑)。这些功课做完以后,主创就会隔三差五的和我聚集在一块,来思考这些场景怎么做处理。因为长镜头有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是,不是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而是你要根据它的一些地理地貌的特性,根据它的空间的一些特点去更改你的剧本,你的故事和路线……但你的故事核心是不变的。整个筹备花了很多时间,记忆中也失败了很多次。

  新浪娱乐:片中的音乐我也特别喜欢,不过写实部分其实没有多少音乐?

  毕赣:很少,基本上有也是那种靡靡之音。我跟强哥(注:著名音乐人林强)说应该有一首和电影一样的关于记忆的音乐,这个音乐一出来就能打动我。然后强哥做了五个版本。最后的音乐和电影的视听是很完美的融合在一起的。我跟林强老师之前有沟通,剧本的时候就会发过去,然后开拍后他有空的时候会请他到拍摄现场来看一看,拍完了会寄小样给他看,每个角色和初片也会给他看,会同步给他我的进度,他再做音乐发过来并不断的修改。

  新浪娱乐:五版,也就是说也经历了一个创作寻找过程?

  毕赣:是的,每一首大概都这样,影片中大概有六、七首。

  新浪娱乐:有关色彩,现实部分好像是灰暗的,而梦境是最五彩斑斓的。

  毕赣:事实上在长镜头的时候,我和美术指导还有几个主创摄影聊过,如果再看,你会发现其实长镜头一开始的时候是没有什么颜色的,他进到屋子里的时候其实是低噪度的,灯亮起来是一个非常静态的、平面的、黄色的感觉,很单一的颜色。然后他们夜晚走在路上,当他坐着索道下去时,开始出现了一些颜色,红色,当他走到下面广场时,有很多流动的颜色。颜色是不断在加重的,最后来到旋转房间又回到色彩很单调的氛围。色彩是逐渐递进的,到了广场时色彩是最斑斓的。“广场就像银河一样,我们希望它流动起来”,当时我记得我说了这样的词汇。我希望在广场上是流动起来的,然后台球厅是静态的。在山上面是单调的,所以在台球厅还有一个关灯的设计,关灯之后又有月光笼罩,然后还有红色。相反,最后的旋转房子又回到了最初很单调很破败的颜色。所有这些关于色彩的思考,都是在剧本后期就开始和我的主创们开始沟通,最后统一用这样的层次去表达。

  新浪娱乐:其实我突然觉得你和王家卫的拍片有很多相似之处,不是指风格,而是拍片的方式,甚至最后一刻赶到戛纳都很巧合……

  毕赣:(笑)可能不一样的地方是他要厉害一些,我才刚刚开始。

文学很重要,到了巴黎才看到真正的绘画

《路边野餐》剧照

《路边野餐》剧照

  新浪娱乐:我有对贵州和凯里很了解的法国朋友,看完片称赞这部片子成功地拍出了凯里的味道和氛围,男人女人之间那种情感也很感人……

  毕赣:这会让我更感动一些,因为大家在评论电影的时候,坐标是很很狭窄的,永远说电影里面是否有塔可夫斯基有王家卫……

  新浪娱乐:这也是电影评论的一个方面吧……

  毕赣:是的,电影评论是狭窄的,但我想说的是,最影响我的还是地理、是我生存的空间,那是对我最重要的,其次才是那些大师们的一些影响。但是很遗憾的是,大家不了解贵州,体会不到我想要传达的感情。另一点也是不信任,因为可能一个电影创作者传达出来的是和其它电影大师有共通之处的,于是认为你借用了他们的美学。其实真的不是,我有我自己生活的地方,我有自己爱吃的食物,每天过的那种气候、那种东西是很难被别人体会和信任的。但是当他们真得了解到这一点的时候,就发现我没有在骗人,就是这样去创作的。当然,也是会受到刚才说过的那些电影人的影响的,这是肯定的。

  新浪娱乐:其实大多数观众都很难体会到导演的真实创作心态,而你这么说的时候,是对自己的创作很有信心的表现?

  毕赣:当然。

  新浪娱乐:因为确实会有人因为目的不纯,去抄袭去模仿……

  毕赣:大家说抄袭或者模仿,我觉得这个界限很难去捕捉。首先我自己不排斥模仿这件事,对于一个电影学徒,一个新手,模仿本身就是一个途径、一个学电影的方法。为什么大家如此排斥这个事情?好像很害怕。

  举个例子,塔可夫斯基电影里的杯子在抖动,在我这部电影里也有,我考虑的方法真得很简单,就是两个逃亡的爱人,他们面对危机的时候,我觉得杯子应该抖起来,甚至在选择场景的时候,是靠近一个火车铁轨,这是一套设计的方法,可能对别人来说就是抄袭,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表现方法,也很追求这样表现到的时刻因为当时被那个电影迷恋过

塔科夫斯基《潜行者》杯子震动剧照

塔科夫斯基《潜行者》杯子震动剧照

  新浪娱乐:通常情况,你的艺术创作是怎样一个过程?

  毕赣:一般会先有一个表达点,比如《野餐》时候就老对时间着迷,《野餐》中对时间的表述,其实就是一个普通青年如何看待时间,它不是一个物理学家的时间,它是交织到一起的,是感性的时间。然后到了《地球》的时候,还是对记忆和梦很着迷,当然《野餐》的时候也有一部分是关于这个的。可能先会有一个很笼统的主题,驱使你在这个大的主题之下开始写作,但写作是一个很具体的事情,它需要一个很具体的故事,然后你就会思考哪样的故事会更适合它,是不是一个黑色电影故事?是不是一个侦探故事?

  有一定脉络时,我一般会停下来,这一阶段其实也没写多少,就会去勘景。然后在勘景的场景附近,现在稍微有条件就会在附近租个酒店,离我家不远就会每天开车过去,在那边抽支烟,然后在场景附近慢慢地去写。《野餐》的时候,就是和我的录音师一起骑着摩托车去勘景,呆在那个地方写剧本。但剧本成型后,我就会和身边的人,无论是家人还是工作人员,像雷达一样不断从他们那里获得反馈,我会向他们提一些很通俗的问题,希望获得最普通人的反馈

  新浪娱乐:你的几部作品,虽然内容没有直接关系,但片名都是从书名而来,除了自身的生活经验和体会,从文学中来的表达欲望和灵感也很重要?

  毕赣:很重要。因为文学算是一个比较没有阶级的艺术吧,诗歌也好,翻开就可以读,我在凯里不可能看到歌剧,也没有舞台剧,甚至一些很好的画作都没有,也不懂绘画,我还是上次来巴黎,在奥赛博物馆才真正看到第一幅有笔触的油画是什么样子。我在北京也没有习惯去看舞台剧,这不是我的生活方式。

凯里

凯里

  新浪娱乐:你的生活方式是什么?

  毕赣:就在家里呆着。(记者:看书?)也看,但是不多,比凯里人多。因为贵州人可能没有阅读习惯。但我性格比较内向一点,不太爱和大家出去,那呆在家里总要找点事情干,那时凯里还有一家书店,叫做西南风。会去那家书店挑点书看,书店一般都是经典书,随便看看,慢慢就有了阅读习惯,还幻想自己是否可以成为作家。

  新浪娱乐:你的电影里经常会有的超现实和神奇的讲述,这种风格的源泉让我思考。贵州属于长江流域文化,有一种阴柔之美,凯里又是这种湿漉漉的天气,我知道很多地方流传着鬼魅神话等,这个大的文化背景也是你创作的深层影响力吗?

  毕赣:你这么说的时候,我觉得是,但是我自己不会这么想起来,因为身在其中,不会去这么思考。但是别人聊起来的时候,好像是。地域不一样,这个地理有它特殊的一面,有它很神性的一面。

  新浪娱乐:很少有人像你这样,把这种独特的文化转化成电影语言下的氛围,让大家来感受。

  毕赣:我感觉这是很难的事情,因为电影的经验是普罗大众的经验。你在电影里面如果要把你个人的经验变成特别私人的经历的话,电影会变得特别无聊,很实验,那其实不是我喜欢的电影。我梦寐以求的就是,既是我个人的经验和秘密,又是大家的经验,大家可以通过这一经验感同身受的一种。我觉得会很难,就是因为你追求的东西它很难,所以你会花很多时间和心血,你也会为此兴奋,就因为它难,这也是艺术有魅力的一点。

整个拍摄过程我懵,我的主创也懵

毕赣在《地球最后的夜晚》片场

毕赣在《地球最后的夜晚》片场

  新浪娱乐:我看你给国外一家媒体列了十年十部最喜欢的作品,其中大多数还是作者电影,这会是你今后拍摄的方向吗?

  毕赣:(笑)还有周星驰呢。本质上我想是这样的,它一定是私人的,个人化表达的。我在拍《地球》的时候,慢慢能感觉到我的团队伙伴们在尝试做一个良好的平衡。因为且不说艺术电影好不好,在中国市场里其实是挺罕见的,大部分一下子都被磨灭掉了。工作人员都在想,我们的艺术电影如何和大众有一个很好的接触,但是作为创作者本身来说,我其实不是很关心这个问题,不擅长这个问题,也不知道大众的诉求,我只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这么多职业演员、明星在我的电影里面,他们应该发挥成什么样子?

  就应该是现在这样,放弃掉所有财富的样子,所以我们才能看到这些职业演员在电影里面演得像真的那样。他们可能在我的电影里没有那么大的爆发力,因为电影不需要他们这样,有一点就好,没有破坏到这个电影。我觉得很多职业演员在艺术电影里是难以兼容的,他们有自己很深刻的形象在了,很难让大家忘记掉已有的形象,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对一个很有经验的导演来说也是。我比较幸运,电影里的几个职业演员的表现,我个人是非常满意的,很大原因是他们因为甚至都不会为自己考虑,都想让自己更真空一些。

  新浪娱乐:是的,尤其是汤唯,当年的作品给大家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毕赣:对,但好像看我的电影大家很少会提到她的前作,反而就说的是汤唯本身。

汤唯剧照

汤唯剧照

  新浪娱乐:但你还是选择了两位职业演员,这个是有商业考虑?

  毕赣:其实我选演员,初衷是脑海里第一冒出了什么样的脸。那个脸有可能是汤唯的脸,有可能是我隔壁邻居的脸,只要一下子直觉是对的,我就会去找她,那是第一直觉。我写完那个角色就是汤唯的脸,刚好汤唯也愿意。对了,你觉得黄觉演的好吗?因为他以前角色都是那种有力量的角色,而其实作为一个演员,他是一个非常无力的人,特别乏力的,所以我希望有一个绝望的角色适合他。这是我对他的看法。

  新浪娱乐:一位中国电影专家还专门跟我提到黄觉的表演。

  毕赣:这真让我感到欣慰,因为很多人都不会说到黄觉的表演,但我个人真得觉得他演得不错。是因为他电影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作为创作者,会根据演员把电影的气质调整得更靠近一些。

黄觉剧照

黄觉剧照

  新浪娱乐:张艾嘉对你非常鼓励和支持,我听说她在片场非常敬业,在出租车上都不忘记练习说凯里方言?

  毕赣:对,其实我们拍长镜头第2条的时候火把出了一点问题,火把的油流了下来,火焰烧到了她的手,有很多这样的小状况,但是张姐好像从来不在乎,她只会觉得这样拍好不好,还跟我开玩笑说第2天回台湾都过不了安检,因为大拇指的指纹被烧掉了。

  新浪娱乐:所以合作状态是大家都投入到一个全新的探索中……

  毕赣:也是因为整个拍摄过程太懵逼了。我也懵逼,我的主创也懵逼。我常说在拍摄《路边野餐》时是我一个人懵逼,然后《地球》时是一群人懵逼。就是大家在现场不知道要什么,或者说知道要什么但不知道该怎么办。开始大家还会问,已经有一个很完整很戏剧的剧本,为什么不按这个拍呢。因为你是导演,你说不能过,大家就都在那儿等。直觉告诉我会有更好的可以发生,但是我还没有找到。所以每天大家都养成了统一的方法,出一个扉页,比如拿一张纸,上面写着世界末日,然后有两百个字,叙事线索还是一样,但是表达方式却可能很不一样了。当然,原来剧本里那些复杂场景还是一样的。比如片子里第一场戏,最早就有了,但是有很多细节都已经被改变了。

  新浪娱乐:在这个过程中,你个人的灵感和爆发力主要是在拍摄现场出来的?演员也是?

  毕赣:是的,这是一个很美妙的过程,很多灵感都是在现场出来的。还有一个客观条件是,最早时候我们的美术出了一些问题,后来刘强老师进入剧组以后疯狂赶工。所以到了现场,那些场景很多都是我和美工现场沟通的。有很多工业上面的问题,以及我个人经验的问题,导致了不能按照剧本来拍。刘强老师是来救场帮忙的,实在不愿意看到一个年轻导演焦头烂额的样子。他来了后我的灵感就很多了,因为发现他的美学修养非常好。大多数的沟通就都在现场,我记得很清楚,每天去现场看所有人的眼神都是呆滞懵逼的,后来我来法国和我的录音指导做混音,做完后我们很开心,一起回忆拍摄现场,他说想起那时每天我的车一到,他就看见几个主创和我一起抽着烟,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知道当天要拍的东西我也不会满意,也不知道明天会是什么结果……

影迷们最早看到的一张剧照

影迷们最早看到的一张剧照

  新浪娱乐:那你当时压力会不会很大?

  毕赣:都忘记了。我那个时候反复告诉我自己的是,可以不拍,但是不要拍不好的。这个项目不能不负责任不拍它,反正在我心里我不能把它拍成文艺片。

  新浪娱乐:相比较大多数年轻导演的轨迹,你第一部作品影片就获得国际声誉,第二部影片就有如此巨大的投资。我其实还蛮担心,面对投资突然倍增,你作为导演的掌控能力,实际上你也是遇到了问题。

  毕赣:是的,遇到了问题,这是一个很根本的问题,就是你没有工业经验,《野餐》的时候,后面制作的音乐版权不算的的话,我清楚的记得实际拍摄是十几万人民币,我把所有的素材都拍完了。但是《地球》花了四、五千万,那对我来说不是一种东西,刚才和外国记者聊,他问我有什么困难,我回忆了一下,现场连监视器都没有见过,《野餐》的时候我们没有。我甚至不知道怎样使用对讲机,很简单,对讲机一按就可以说话,但是我没有这个习惯。我在现场总是大喊大叫,然后我的副导演过十分钟后会来提醒我,导演你可以用对讲机,而没过十分钟,我的对讲机就又丢了。因为我根本没有这个习惯,完全没有。有很多这样的细节,这些工业经验,我都是在现场拍摄累积的。造成的很多不顺利,我个人是要负很大责任的。

对自己想追求的东西,不妥协永远是对的

毕赣获金马奖现场

毕赣获金马奖现场

  新浪娱乐:如今退一步审视,对今后的发展方向是否会有调整?

  毕赣:关于电影的调整,目前我还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一点是,无论是拍《野餐》还是《地球》,对我自己想追求的东西,不要去妥协永远是对的。我记得去年我去台湾参加金马奖的时候,碰到张(艾嘉)姐,那时候我们已经拍完了第一次的长镜头,所有人都知道是失败的,因为我没有喊过,我不喊过大家知道肯定是要重来,但是没有机会,因为我们已经花钱花时间很多了。张姐跟我说,没过是吗?我跟她说我可以改剧本,让你不用再跑一趟,因为很多演员,像张姐那样跑来跑去,推掉自己的事情,改变自己的行程,这边却永远没个谱,张姐说了一句话我记得特别深刻,她说:你不要这样,我来就是希望这个角色是成立的,你怎么能把你的角色写掉呢。我记得特别深刻,当我想要去妥协的时候,很有经验的前辈反而会鼓励我不要去妥协。她说大不了我就再来一遍。对她来说再跑回来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自己的很多计划要重新调整,很打扰人家的,但是我想人家还愿意过来,所以我一定不能妥协,咬住牙关,哪怕当时所有人都会骂我,我也坚决不能就说好了可以过了。因为再过一年,大家一起看电影的时候,那时大家才会原谅我,而那些错误那些任性大家都会忘记的,因为我们所追求的,不就是最后的这个时刻吗?

张艾嘉《地球最后的夜晚》剧照

张艾嘉《地球最后的夜晚》剧照

  新浪娱乐:遇到这样经验丰富的前辈愿意来支持你,还是蛮有运气的……

  毕赣:对,我觉得这方面是有运气,不只是更有经验的,还包括我们的同龄人。刘强老师,还有黄志明老师,董劲松老师,反正每一次和聊完后他们就留下来了,记得刘强老师带着一个很小的包过来,本来只是和制片认识来还一个小人情,准备看一下就走,结果我们聊了一下午,像水银泄地一样,我所有的想法都告诉他,他很兴奋,然后也像张姐一样,反复提醒我,不该这样或者这样。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

  新浪娱乐:你说过电影中的技巧不重要,但是我看片子中间的镜头还是很精致,应该是精心思考过的。每天拍摄前都会仔细思考,和大家排练很多次吗?

  毕赣:有,当然。而且很关键的场景,我会从剧本起就想,比如说第一场戏,我思考的是怎样在电影视听手段的里面,呈现出一个男人想起一个女人?一个男人想起一个女人是一个很简单的话,我不知道那些电影学生或者其它导演怎么做,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很快速的剪辑,像电影历史里面那样。但我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如果拍一个女人,镜头不断移动,移动到天花板,最后天花板的空间突然错乱了,变成了一个床,一个男人的脸,他睁开了眼睛。但是这个镜头又是持续的,那个空间的改变一下子就会把记忆的错乱,各种感觉表达出来,这是我思考电影的一种方法。

  新浪娱乐:下一部计划?

  毕赣:我想改编一部小说什么的,就是换一个世界观去拍电影,自己的这一套世界观可以放在以后再重新来

  新浪娱乐:是因为担心大家说你重复自己?

  毕赣:那个倒好说,因为大家怎么说我通常都不在乎(记者:你的内心真得很强大?)不是很强大,是因为这个事情我没法解释,过了20年大家再来看,会觉得今天是很珍贵的,但是我没法一下子过到20年,所以就干脆别解释了

  新浪娱乐:所以有时候采访你不做解释,因为解释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毕赣:对,特别漫长。所以有时候我宁愿去打个比喻

毕赣手握洛迦诺电影节奖座

毕赣手握洛迦诺电影节奖座

  新浪娱乐:从《路边野餐》开始,你就收到来自方方面面的夸奖和赞誉,对于这些评价,你个人是怎样的心态?

  毕赣:我觉得有夸奖也有很多质疑,好像我从来都不是很在意这些。因为我觉得很多东西大概要过很长时间,大家才会觉得它是否是珍贵的,在这个漫长的时间里面,也许十年二十年,我没法解释。

  新浪娱乐:会有观众误解你,以他们的逻辑思维来看待解析你,介意吗?

  毕赣:是的,这就是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的宿命,我觉得这也没有什么。我并没有抱怨,被误解被误会是艺术工作者天生要面对的事情,但是我也没办法解释我真正要做的是什么,所以交给时间。

  新浪娱乐:也正是因为片子拍摄手法很特别,你自己作为创作者,想如何定义或者给作品一个陈述呢?

  毕赣:我觉得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绝对不会去定义自己的作品的,所以我在项目完了之后,连梗概都写不出来。写了很多份,感觉应该都是它,很难把它定义为某一种电影某一个故事,或者说不希望这么去定义它。因为里面有太多可以想象的空间了。所以我个人就没办法做这样的事情。

李安和毕赣、黄觉(图片来自网络)

李安和毕赣、黄觉(图片来自网络)

  新浪娱乐:十月份在纽约电影节上碰到李安导演,你们也有交流吗?

  毕赣:有啊,李安导演对年轻的晚辈都很鼓励,他谈了一些技术问题,告诉我真实的3D应该是怎样的一种质感,会有另外哪些效果,给我普及了技术上更高级的规则。看完我的片子后我们一起谈论了很多。他鼓励我做一个未来的艺术工作者,不要像以前那样拍电影,他觉得我现在这样拍挺好的。

国际销售很好,希望不要让大家亏太多

《地球》剧组在戛纳

《地球》剧组在戛纳

  新浪娱乐:《地球》投资有四五千万,现在对票房回收的问题,你自己会不会有考虑?

  毕赣:所以我一直在配合做宣传,我不太想让大家亏太多,因为我很困难的时候大家很支持我。

  新浪娱乐:应该国际销售还不错吧,大家对这部片还是蛮好奇和关注的?

  毕赣:关注度还不错,国际销售其实挺好的。因为你不能看它卖了多少个国家,像《野餐》的时候卖了好多国家,因为很多国家收很少的佣金,但都愿意卖因为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看到它。但《地球》不是,可能wildbunch销售的时候,会根据它的条件,包括是否有相应的放映条件来决定,从目前的销售状况来看我们还是挺满意的。不知道国内会是什么样的状况,因为要等到那一天才能知道你的排片,第2天第3天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其实是很难讲的,但是目前来看,反正不会那么糟糕,我感觉不要让大家亏太多就很好了。

  新浪娱乐:经过这一次的经历,下部作品还会考虑大投资吗?

  毕赣:这件事情上其实我是被动的。如果资本愿意给我拍电影,有更适应的无论是演员还是其他人来一起玩个好玩的事情,我可以,然后让我一个人拿着手机去拍,花几万块钱也不是不行,我也挺喜欢。这两种我都可以,然后看大家的需要是什么了。我有很多很有趣的短片剧本,没有投资的话,我自己花一点点钱也可以把它拍出来,也可以表达得很好。其实到这一阶段,已经不影响我对表达的快感了,我可以用很方便的设备拍很短的戏,反而是看大家需不需要看到更有魅力的很特别的电影,需要的话那就继续这样拍下去,不需要的话我就自己拍自己的。

  新浪娱乐:这次和wildbunch合作有什么收获和感受吗?

  毕赣:他们是一家很专业的发行公司,文森(注:文森·马拉瓦勒,wildbunch发行公司创始人之一)也很有经验,不过主要是制片和他们打交道比较多,他们都很尊重我的想法,我能感受到他们对我的期待,也很保护我,包括对一些影展的选择,文森希望我无论如何是参加戛纳的,觉得这样对职业生涯更好一点。他的工作有很大一部分是在做电影的预期管理,所以很多时候他可能不希望大家对我的预期超过我目前阶段的能力,他会控制一些。

  新浪娱乐:电影是你今后一直要走下去的道路了?

  毕赣:对,这是在拍完《路边野餐》之后就坚定了的事情。因为之前想拍完《路边野餐》之后就赶紧回去工作了,给自己的设定是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为人所知,可以在一个小地方很安稳,然后有机会可以拍一些自己喜欢的很粗糙的影像就很好了。但是拍完《路边野餐》之后可以有更多的机会去尝试一下。

  新浪娱乐:你现在的心态和之前应该很不一样了。以前考虑的是拍完这个片子完成一个心愿后,就回去过普通人的生活,但是现在需要你重新调整自己对自己的认知,以及外界对你的态度和认知吗?

  毕赣:我基本上是放空的状态,是懵的状态。从来不会去想这个事情,因为也来不及思考。《野餐》之前会更明确点,以为会回到家安安稳稳,拍拍戏挺好,后来一发不可收拾之后,就不去想了。能做成什么样都行,其实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事我要拍的东西是不是跟最开始想要的一样。你可以变成一个很好的导演,但可能他不是我想要的,这种可能性其实是非常大的,因为你的手艺可以让你变得很好。我觉得对于艺术工作者来说,打动自己是一个很重要的事情,这个对我是第一位的,所以如果这个故事没有打动我自己,如果每个工作伙伴都说好,我也不会去拍,是绝对不会浪费我自己时间的,(记者:在艺术上非常忠实于自己?)是的。

  新浪娱乐:你说的放空,是说除了创作以外的事情,都一概不考虑了吗?

  毕赣:反正《野餐》上映之后,我就不再考虑这些事情了,因为它已经比我的预期好很多了。我已经不想从这些声誉里面去获得什么了,所以我不会花时间去想它,而且电影给到我的东西已经很多了,我只希望我付出给电影的,能够和电影给到我的是相同的。

  新浪娱乐:现在有了这么多丰富经历后,短期或者中长期内最渴望做的是什么?

  毕赣:(思考)休息,因为宣传期会特别累。

  新浪娱乐:也非常期待你的下一部作品,第三部应该非常关键。

  毕赣:嗯,(笑)我在拍《野餐》之前,别人跟我说处女作是最难的,拍完之后别人又跟我说第二部最难,然而第二部完了,又有人跟我说第三部最难……

  新浪娱乐:是的,每一部片子都是一次历险,一个小环节可能就会耽误了整部片子。无论拍过多少片,每一次拍片都有新的风险……

  毕赣:做导演的工作其实是非常危险的,你在最大成功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失败了,因为你得从头再来。我拍完《地球》,无论它有多么好的结果,都得重头再来,然后下一次你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又得经历两到三年,这还是快的呢。折磨、痛苦,然后你会忘掉这些痛苦,只留下那些甜蜜的东西,一晃这些时间就都过去了。因为我记得拍《野餐》的时候是2014年,现在已经是18年了,这几年我根本就没有休息,完全持续在工作,所以这里边有好也有不好的一面。(文/刘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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